临江市的周副市长脸色也变了,他狠狠瞪了赵卫民一眼,赶紧站起身,脸上堆满笑容,对着李副市长和唐柠这边连连摆手:“哎呀呀,李副市长,这位女同志……也是你们团员吧?得太好了!太对了!赵!你刚才的什么胡话!还不快给江州市的同志们道歉!”
周副市长心里暗骂赵卫民没眼色,在这种场合搞这种动作,还被对方一个年轻女同志用大道理给架在了火上烤,简直是丢临江市的脸!
唐柠那番话,要是传到省里带队领导耳朵里,临江市落个“搞内部不团结”的印象,那才叫因失大!
赵卫民被周副市长当众呵斥,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在周围目光的注视下,如坐针毡。
他梗着脖子,极其不情愿地站起来,对着江州这边方向,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对…对不起,李副市长,各位同志,我刚才…失言了。”
李副市长脸上保持着得体的微笑,显得非常大度,他摆摆手声音平和:“周副市长言重了,年轻人嘛,话直零,认识到错误就好。都是为了工作,为了国家,一点误会,过去了。”
他展现了一个老同志应有的胸襟,既化解了尴尬,又没让对方下不来台。
唐柠也适时地收起了刚才的锋芒,脸上重新挂上温和的笑容,仿佛刚才那个慷慨激昂的人不是她。
又是一副甜美子的样子,她对着周副市长微微颔首,表示接受道歉,也朝姜校长露了一个甜甜的微笑。
这时,姜校长立刻心领神会地接收到唐柠递过来的眼神。
他慢悠悠地从随身带着的旧公文包里,掏出了一份折叠整齐、但边角已经有些磨损的报纸。
心翼翼地展开,动作带着一种刻意的郑重,露出了报纸上那醒目的大字标题——《乡村女干事的创汇传奇》,副标题写着:记江州市向阳公社唐柠同志单枪匹马沪上创汇五十万美元事迹。
“张厂长,你看,”姜文渊像是忽然想起什么,声音不大不,刚好能让邻桌听清。
他指着报纸上的报道,对张德发道:“到为国家创汇,我就想起唐柠同志这份‘旧闻’了。一个人,在上海,单枪匹马,谈成的项目就创汇五十万美金!还是美元!
关键是人家唐柠同志啊,年轻,有能力,立了这么大功劳,回来还是兢兢业业,埋头苦干,一点都不居功自傲,这份谦虚,这份觉悟,真是难得啊!”
姜校长一边,一边还特意把报纸上唐柠的名字和照片那部分,朝着临江市那桌的方向,若有若无地展示了一下。
张德发从来没有一刻觉得自己这么头脑灵活过,心领神会的立刻接上话茬,嗓门洪亮,充满了自豪感:“可不是嘛姜校长!唐柠同志就是咱们江州的宝贝疙瘩!有能力,有想法,关键是思想觉悟高!一心扑在工作上!这次广交会,咱们江州能不能再创佳绩,可就看她的了!”
他这话既是夸唐柠,也是在向临江市那桌无声地宣告:我们江州,可不是没饶!
唐柠立刻配合地露出恰到好处的“不好意思”表情,微微低下头,声音温婉但清晰:“姜校长,张厂长,快别这么了。那些都是组织培养的结果,是大家一起努力的成绩。我不过是做了自己该做的一点事情。”
唐柠一脸谦虚:“能为国家建设、为集体贡献一份微薄的力量,是每个公民义不容辞的责任,怎么能因为做了一点工作就沾沾自喜呢?我们更应该把目光放长远,想着怎么为国家创造更多的价值。”
她这番谦虚到近乎“凡尔赛”的回应,配上报纸上那铁板钉钉的五十万美元创汇事迹,像一把无形的锥子,狠狠扎在刚刚道完歉、还憋着一肚子气的赵卫民心上。
他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变得煞白,嘴唇哆嗦着,再也坐不住了。
赵卫民猛地站起身,椅子腿在车厢地板上刮出刺耳的声音,连招呼都没打,低着头,几乎是踉跄着,飞快地冲出了餐车车厢,背影狼狈不堪。
临江市周副市长看着赵卫民逃也似的背影,脸色也有些尴尬,对着李副市长和唐柠这边,讪讪地笑了笑。
餐车里的气氛,在短暂的凝滞后,随着饭材陆续上桌,又慢慢恢复了之前的喧闹。
李副市长端起茶杯,轻轻呷了一口,眼底深处,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
这个唐,不搞经济工作,搞政治搞发言也是很有一把刷子的嘛。
而唐柠,则淡定的拿起筷子,夹起一块餐盘里的清炒土豆丝,神色平静,仿佛刚才那场的风波,从未发生过。
一顿饭在微妙的气氛中结束。
临江市的周副市长虽然脸上还维持着官方的客套笑容,但那笑意明显没达眼底,甚至带着点僵硬。
他站起身,主动伸出手和李副市长握了握:“老李,路上慢点。省城再见。” 语气平淡,听不出太多情绪。
“省城见,周副市长。”李副市长也笑着回应,握手的分寸拿捏得恰到好处,既不显得冷淡,也不过分热络。
两拨人互相客气地点点头,算是告别。
临江市的人率先离开了餐车,周副市长走在最后,目光若有似无地扫过唐柠,那眼神里混杂着审视、一丝不易察觉的恼怒,还有点心有余悸——这丫头片子,年纪不大,嘴皮子到挺厉害,差点让他当众下不来台!
他微微哼了一声,背着手,快步跟上了自己的队伍。
唐柠笑眯眯的目送这一行人,这领导,太心眼了吧。
江州这边也收拾了一下,离开了餐车。穿过几节车厢,回到他们那相对安静的软卧包厢区域。
刘厂长等人正守着样品箱,见他们回来,才起身活动筋骨,准备去吃饭。
进了包厢,门一关,隔绝了外面的嘈杂。
李副市长脸上的笑容淡了下去,他坐到自己的铺位上,端起搪瓷缸子喝了口水,然后看向唐柠,语气带着长辈式的语重心长:“唐啊,刚才在餐车,你那番话,道理是没错,讲得也很好,很提气。”
他顿了顿,手指轻轻敲了敲缸子边缘:“但是,锋芒太露了。那个赵干事,一看就是个沉不住气的愣头青,你跟他较什么真?这种人他可能本事不大,但暗地里使点绊子,也够恶心饶。咱们是参加广交会这种大任务,讲究的是个‘和为贵’,多个朋友多条路,多个冤家多堵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