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阳染血,西最后一抹暖色正急速褪去,暮色渗入际,在际清水般澄澈的底子上缓缓洇开。
马车刚在荣国公府门前停稳,明蕴便提着裙摆款款而下。
戚清徽紧随其后,怀中抱着熟睡的允安,崽子睡得正香。
夫妇二人刚迈上石阶,便见国公府身边伺候的管家在门前焦急地踱步,见着他们急忙上前行礼。
“国公爷请少夫人去一趟月华庭。”
明蕴眼波微转,语气温婉:“不知父亲传唤,所为何事?”
管家迟疑片刻,想起明蕴昨日整顿大房的雷霆手段,便压低声音提醒。
“是大房汪管事的媳妇去夫人跟前告状了。如今只怕闹的厉害。”
“不瞒少夫人,她原是主母身边同钟婆子一道贴身伺候的,后来配了府里的管事,这才不在跟前当差。”
“可到底有从到大的情分,主母对她终究是怜爱几分。”
戚清徽:“父亲呢?”
“国公爷正在书房品茶。”
荣国公此举分明是要借机察看明蕴的处事之能。
荣国公夫人看似严厉,实则外强中干。若明蕴连这般场面都应对不了,日后如何在世家大族间周旋?
这哪里只是婆媳间的较量?
戚清徽深知明蕴的能耐,倒不担心她会吃亏。
明蕴脑中嗡一下。
啊。
就那么快吗?
要打婆婆了。
戚清徽显然也想到了这件事。
他看向明蕴。
明蕴似为难:“那我有点……”
“不好意思呢。”
戚清徽:……
你嘴角的笑意不是这样的。
明蕴:“挺刺激的。”
戚清徽:……
明蕴柔声:“我到底是知书达理,端庄持重的好儿媳。”
戚清徽:……
“我带允安回瞻园。”
明蕴幽幽:“夫君不陪我吗?”
戚清徽:……
你哪里需要陪啊。
戚清徽凝视她片刻,眼底掠过一丝几不可察的笑意,温声道:“你且先去,我稍后便到。”
明蕴:“那夫君有什么话要叮嘱我的。”
戚清徽默然片刻,终是嘱咐道:“收敛些。”
————
月华庭
桌上的饭菜早已失了热气,凝起一层腻白的油花。
荣国公夫人沉着脸坐在主位,指尖的帕子绞得死紧,胸脯因怒气微微起伏。
汪管事家的跪在冰凉的地砖上,一身簇新的绛色绸裙与此刻的狼狈格格不入。
她脸上泪痕纵横,呜咽声在寂静的花厅里断断续续。
“主母,奴婢…奴婢实在是没法子了呀!”
她以额触地,发出沉闷的响声:“原也没脸来求您…我男人千不该万不该,鬼迷心窍去动账房的东西,我也恨透了他这不知高地厚的行径!主家的恩典,倒叫他养出了贼胆儿!”
哐当一声。
荣国公夫人重重将茶盏撴在桌上,滚热的茶汤溅了出来,烫红了她的指尖,却压不住心头的火。
“他的确是不知高地厚!”
她声音拔高,带着被辜负的痛心与愤怒:“我念他老实,才将账房这等要紧处交给他,却不想…竟养出了一头反噬其主的白眼狼!”
汪管事家的吓得浑身一颤,却仍强自镇定。她伺候荣国公夫人多年,太清楚这主子面硬心软的性子。
“主母,奴婢不敢求您原谅……”
她膝行两步,泪珠成串砸在青砖上:“可少夫人将人羁押在柴房,从昨儿到现在,莫一粒米,就是一滴水也未送进去啊!”
她重重叩首,声泪俱下:“是,他罪该万死!可我那公爹听闻此事,一口痰堵在胸口,大夫…就这两日的光景了……”
荣国公夫人端茶的手一顿,眉头蹙起。
人…就不成了?
她素来心慈,连只蚂蚁都舍不得踩,最听不得这等生离死别。
“这……”她语气果然松动。
“呸!”
身后的钟婆子忍无可忍,一步上前。她是荣国公夫饶陪嫁,一辈子未嫁,忠心耿耿,自是比汪管事家的更得主子心意。
“口口声声罪有应得,转头又求情!照你这道理,日后京兆府办案,囚犯哭一哭,家里要死人了,就能赦免不成?”
她转身,苦口婆心地劝道:“我的主母啊,这可是国公府!处置几个背主的奴才,难道还要看黄历,掂量着他家死没死人吗?您可不能再吃这心软的亏了!”
荣国公夫人向来听劝,神色一凛。
“你回吧。”
汪管事家的顿时慌了,双膝猛地向前挪动,死死抱住荣国公夫饶腿,如同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主母!主母您忘了吗?”
她仰起布满泪痕的脸:“奴婢八岁就在您身边伺候,冬您手脚冰凉,是奴婢夜夜将您的脚捂在怀里暖着…您那时还,离了奴婢可怎么好?”
她见荣国公夫人神色有所触动,话音陡然一转,带着孤注一掷的锐利。
“奴婢知道规矩大过。少夫人新官上任要立威,奴婢懂!可……她才过门几?就将府里积年的老人一扫而光!知道的,少夫人雷厉风行;不知道的,怕是要笑话主母您……被架空得彻底啊!”
这话,像一根淬了毒的针,精准刺中了荣国公夫人心中最隐秘的痛处。
是啊,哪家的主母似她这般窝囊?
“明氏呢!”她倏然起身,手中的帕子几乎要被撕裂。
“来了。”
明蕴应声而入,步履从容,仿佛没看见地上跪着的人,径自向荣国公夫人行礼。
“婆母。”
荣国公夫人面沉如水,冷冷逼视着她:“你……好的很啊!”
明蕴抬眸,迎上她的目光,唇角绽开一抹恰到好处的浅笑。
“我竟不知,婆母这般中意我。”
荣国公夫人一滞。
她不是这个意思!!
愣神之余,汪管事家的跪到明蕴跟前。
哭的稀里哗啦,眼睛都肿了。
“少夫人。”
“大房如今是您做主,奴婢知道,您眼下一不二,便是主母都没法更换您的决定。”
这话显然是给荣国公夫人听的。
有意离间婆媳关系。
明蕴面无表情:……
好低劣的手段。
荣国公夫人:!!!!
怒气值达到顶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