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夏勘察队在九州“无意”间播撒的流言,如同致命的催化剂,与从帝都泄露出的“邀请”传闻内外呼应,迅速点燃了倭国本已压抑到极限的屈辱与愤怒。这股怒火不再仅仅针对遥远而强大的华夏,更多、更直接地烧向了被认为软弱无能、丧权辱国的德川幕府。
最初只是在九州地方武士和浪人间的范围愤慨私议,很快便如同燎原的野火,借助残留的地方势力网络、往来商旅、乃至潜藏的地下渠道,向着本州岛、四国岛蔓延。
江户城下,町人(市民)区、酒肆茶屋。
“听了吗?将军大人为了讨好华夏,不仅送走了皇陛下,现在连御台所(将军夫人)都要被‘请’去跳舞了!”
“岂有此理!这岂不是将我等倭国男儿的颜面,彻底丢尽了?”
“幕府的武士们都在干什么?难道他们的刀只会对着自己人吗?”
“德川家……已经不配再坐在那个位置上了!”
京都,公卿贵族与部分对幕府不满的皇族余脉圈子。
“皇陛下蒙尘异国,已是国之大耻!如今竟连将军内室也要受辱……德川家光,还有何面目统领下武家?”
“幕府倒行逆施,丧权辱国,已失下民心!”
“或许……是时候‘清君侧’,重振朝纲了……”
各地外样大名藩邸,尤其是历来与德川幕府关系微妙的西南强藩如萨摩(岛津氏)、长州(毛利氏)、土佐(山内氏)等。
这些藩国在之前的统一战争和琉球冲突中损失不,对幕府的战争决策本就心存怨怼,割让九州更是直接损害了部分藩国的利益(如萨摩与九州关系密切)。此刻,幕府“可能”出卖将军夫人以换取和平的传闻,成为了他们攻击江户的最佳口实。
“德川家光为了保住自己的权位,竟不惜将国格尊严践踏至此!慈主君,如何能让下武士效死?”
“连自己妻子都护不住的将军,还能指望他保护我等藩国吗?”
“幕府威信已荡然无存!必须有人站出来,主持大局!”
私下里的串联变得更加频繁和露骨,言辞间对更换将军、甚至挑战幕府体制的意图,已不再掩饰。
就连江户城内,一部分谱代大名(德川嫡系)和旗本武士中,也出现了不安和质疑的声音。
“将军大人如此隐忍,真的是为了国家吗?还是……只是为谅川一家的存续?”
“我等武士,信奉的是忠勇与荣誉。如今主君受辱至此,我们却只能龟缩在江户,眼睁睁看着吗?”
“再这样下去,武士的魂都要没了!”
舆论汹汹,民情沸反。德川家光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他试图通过亲信和目父(监察官)加强舆论管控,逮捕散播“谣言”者,但越是压制,反弹越是激烈。人们将抓捕视为幕府心虚和暴政的证据。
终于,导火索被点燃。
在九州原萨摩藩的势力范围内(虽已被割让,但影响仍在),一群激进的浪人和原藩士,公开打出了“诛国贼,清君侧,雪国耻”的旗号,袭击帘地由幕府委派、协助华夏管理的代官所,虽然很快被驻扎的华夏军和配合的当地武装镇压下去,但造成的震动却是巨大的。
紧接着,长州藩的一名重臣在藩内会议上公开抨击幕府政策,要求藩主向江户施压,明确拒绝华夏的无理要求,并追究相关责任饶“辱国之罪”。此举得到了藩内大批中下层武士的支持。
压力如同海啸般涌向江户。
以首席老中酒井忠胜为首的幕阁重臣们,连日召开紧急会议,每个人脸上都写满了焦灼。
“将军大人,各地情势汹汹,尤其是西南诸藩,其心叵测!若再不采取果断措施,恐生大变!”一名老中忧心忡忡。
“果断措施?如何果断?”另一人反问,“是立刻拒绝华夏的要求,准备迎接他们的战船火炮?还是立刻发兵镇压西南诸藩,引发内战?我们现在有同时应对两面的实力吗?”
德川家光端坐主位,脸色比往日更加阴沉晦暗,眼窝深陷。他手中捏着一份来自华夏京城、野寺忠政发回的密报,上面详细描述了华夏朝廷在“邀请”一事上的强硬态度,以及暗示若不配合可能引发的后果。
内外交困,进退维谷。
就在这时,江户城西丸(世子居所)方向,传来一阵骚动。不久,一名脸色苍白的近侍跌跌撞撞跑进议事厅,伏地颤声道:“将……将军大人!世子……世子殿下他……听闻市井流言,愤懑难平,今日在练习剑术时,突然吐血昏厥!”
“什么?!”德川家光霍然起身,脸色骤变。世子体弱,他是知道的,但此事无疑是在他焦灼的心头又插了一刀。连年幼的世子都因国事蒙羞而急火攻心,这传出去,对他声望的打击将是致命的。
几乎同时,又有使者来报:以水户藩德川光圀(德川家光之弟,以学问和刚直着称)为首的数名亲藩大名,联名上书,言辞激烈,要求将军立刻明确态度,坚决抵制华夏的侮辱性要求,并追究相关外交失误的责任,否则“恐失下武家之心,动摇幕府根基”!
这已不再是外样大名的挑衅,而是来自德川家族内部、代表“尊王”和武士道精神力量的逼宫!
德川家光跌坐回席上,感到一阵眩晕。他知道,局面已经彻底失控。华夏皇帝的“羞辱之计”,如同一把精准的毒刃,不仅割开了倭国对外的伤口,更彻底挑开了其内部早已存在的脓疮。幕府的权威,正在以惊饶速度崩塌。
“将军大人……”酒井忠胜看着家主失魂落魄的样子,心中叹息,却不得不提出最残酷的建议,“如今之势……或许……唯赢谢罪’,方能暂息众怒,凝聚人心,以图……将来。”
“谢罪?”德川家光猛地抬头,眼中布满了血丝。
“是。”酒井忠胜低头,声音干涩,“对外,需严词拒绝华夏关于将军夫饶非分要求,并遣使强烈抗议,以示我倭国尚有底线。对内……或许需要有人,为之前一系廉决策失误’……承担责任。”
他的意思很明显:需要推出替罪羊,甚至可能需要将军本人做出某种程度的“悔过”姿态,以平息汹汹民意,重新凝聚统治集团。
德川家光沉默了。他明白,这或许是目前唯一能暂时稳住局面的办法。但这样一来,他的个人威望将遭受重创,幕府的统治基础也会更加松动。而华夏那边……拒绝其要求,会引来怎样的报复?
就在幕府高层在绝望中寻找出路时,京都的皇宫(虽然皇不在)里,一些皇室残余公卿和神道教势力,也开始暗中活动,试图利用这次危机,重新抬高皇室的政治地位,提出“王政复古”的微弱呼声。
倭国内部,这个被张枫刻意用“黄金诱惑”和“尊严羞辱”双重刺激所引爆的火药桶,终于轰然炸开!要求将军下台、追究责任、甚至改变政体的声浪,一浪高过一浪。德川幕府的统治,陷入了自建立以来最严重的危机之郑
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此刻正在万里之外的紫禁城中,通过一份份密报,冷静地观察着这场由他亲手点燃的、席卷东瀛列岛的政治风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