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宇望着仙罡道化作流光远去的残影,目光缓缓垂落。
下方的仙矿大陆早已是一片疮痍——曾经横亘万里的苍梧山脉断作三截,峰峦崩颓的碎石堆成了连绵的丘陵;渊海倒灌后的咸水在陆地上冲刷出纵横交错的沟壑,里面还漂浮着生灵陨落时残留的衣袂碎片;
那些盛极一时的仙城,如今只剩半塌的城墙和焦黑的梁柱,断壁残垣间萦绕着未散的哀嚎与怨念,连风掠过都带着刺骨的悲凉。
他轻轻一叹,声线里裹着跨越万古的疲惫,指尖却率先泛起一缕温润的金光。
那是与仙矿大陆共生了数千年的道之力,此刻如潮汐般从他体内涌出,化作漫金辉倾泻而下,温柔地笼罩住这片破碎的大地。
碎裂的大陆板块在光晕中缓缓靠拢,碰撞间没有惊动地的轰鸣,只有如春雨润物般的柔和震颤;断裂的山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生长、衔接,裸露的岩隙间钻出嫩绿的藤蔓,峰顶重新凝结出皑皑白雪,云雾缭绕间竟比往昔更显灵秀。
倒灌的海水循着远古河道缓缓回流,奔腾的水声唤醒了沉睡的土地,河床下的灵脉被金光滋养,重新涌出甘甜的泉水,沿岸很快冒出青翠的草木。
那些逝去的生灵,无论是修炼千年的修士,还是懵懂无知的凡兽,都化作点点荧光从废墟中升起。
它们如炊烟般袅袅盘旋,在空中凝聚成一张张模糊却安详的面容,仿佛在告别这片重获新生的土地,随后缓缓融入穹,重归道本源,消散时还留下淡淡的祥和气息。
幸存的人们躲在临时搭建的洞窟与庇护所中,望着家园在金光中重焕生机:坍塌的城墙砖石自动归位,缝隙中生出坚韧的苔藓;
残破的宫殿琉璃瓦重燃光泽,飞檐上的瑞兽雕像重新焕活,眼中闪烁着灵性;分散在各地的幸存者城邦,在金光的牵引下缓缓融合,形成一座横跨千里的恢弘巨城,街道上甚至生出了新的草木。
可这份生机的背后,是方宇急剧衰败的身躯。
他悬在半空,黑发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花白、枯槁,如同被严霜打过的草木,一缕缕随风飘散;
原本饱满的脸颊迅速凹陷,皮肤失去光泽,布满了细密的皱纹,仿佛瞬间苍老了万载;周身的道之力如燃尽的柴火,光芒渐渐黯淡,连站立的姿态都开始微微摇晃,每一次催动力量,都像是在透支自己的道基与生命。
不知过了多少岁月,或许是一千年,或许是一万年。
当最后一缕金光融入大地,仙罡大陆彻底恢复了鼎盛时期的模样,甚至因祸得福,灵脉更加充盈,地间的祥和气息足以滋养万物。
方宇枯坐在云端,身躯如枯木般僵硬,直到仙矿大陆的生机如溪流般反哺而来,一丝丝渗入他的四肢百骸,他的精气神才缓缓复苏——花白的头发重新染上墨色,枯槁的皮肤变得紧致有光泽,黯淡的眼眸重燃星辰般的光芒,周身的道之力也恢复了鼎盛,甚至比以往更添几分厚重与温润。
他抬手一挥,整个仙矿大陆骤然缩,化作一枚巴掌大的琉璃光球,里面山川河流、城池生灵清晰可见,如同一方微缩地。光球缓缓飘至他的眉心,化作一道流光融入其中,与他的道果彻底共生,从此他便是仙矿,仙矿便是他。
做完这一切,方宇不再停留,一步踏出。
空间如水波般剧烈荡漾,形成一道幽深的空间裂隙,他的身影瞬间消失在原地。下一刻,他已站在另一重地的上空——这里本是与仙矿大陆同源共生的仙罡大陆,记忆中仙灵氤氲、万族共生,更有遍布山川的灵矿脉如星河般璀璨,是仙罡修士趋之若鹜的宝地,如今却成了一片死寂的荒漠。
漫黄沙卷着石砾,呼啸着掠过荒芜的大地,遮蔽日,让空变成了一片昏黄。
曾经鳞次栉比的仙宫高楼,如今只剩断壁残垣在风沙中摇摇欲坠,玉质的梁柱断裂成数截,玄铁铸就的城墙布满了锈蚀的孔洞;纵横大陆的灵矿脉早已枯竭,裸露的矿坑成了深不见底的黑洞,里面漆黑一片,连残留的矿脉灵气都消散无踪;
空气中连一丝稀薄的灵气都寻不到,只有浓烈的尘土味与腐朽气息,弥漫在每一个角落,看不到半分修炼者的踪迹,甚至连蚊虫鼠蚁都不见踪影,仿佛整个大陆都被抽走了所有生气。
“呵呵,我没去找你,你倒敢主动送上门来。”
熟悉的狂笑声从黄沙深处传来,带着几分戏谑与森冷,穿透漫风沙,直刺耳膜。方宇猛地抬头望去,只见仙罡道负手立在云端,周身萦绕着暗沉的法则之力,那力量中夹杂着浓郁的血腥气与生灵怨念,还裹着灵矿枯竭后残留的死寂之气,与记忆中温润平和的道之力截然不同;
他身后的牛头人手持一柄巨大的骨刃,骨刃上还残留着未干涸的黑色血迹,双目赤红如血,周身黑气缭绕,正是炼化生灵与矿脉本源后残留的怨念,每一次呼吸都掀起阵阵腥风,让这片死寂的大地更添几分阴森。
方宇周身的气压骤然变冷,指尖攥得发白,指节因用力而微微泛青,周身的道之力不受控制地翻涌起来,与这片荒漠的死寂形成强烈的对冲:“是你,把仙罡大陆的生灵与灵矿本源全部炼化,用来修补你受损的本体?”
“修补?”仙矿道哈哈大笑,笑声震得漫黄沙簌簌坠落,语气中满是理所当然的傲慢与残忍,“吾乃仙罡大陆的本源,是我赋予他们生命,赐他们修炼的沃土,更以亿万年灵矿滋养他们的道途。
如今不过是收回属于我的东西,有何不妥?”他眼神一厉,周身的法则之力瞬间变得凌厉起来,带着刺骨的寒意,“要怪,就怪你当年不知高地厚,重创吾之法则根基!
若不是为了弥补损伤,吾何至于费此周折?到底,这仙罡大陆的毁灭,这亿万生灵的陨落,都是你一手造成的!”
方宇神识如惊雷般扫过整片死寂的仙罡大陆,昔日熟悉的气息荡然无存,、兰兰与赵诗雅的身影更是踪迹全无。
一股刺骨的寒意从心底窜起,他双目赤红,周身道之力翻涌得几乎要失控:“你把我的朋友怎么样了?!”
“你的朋友?”仙矿道笑得愈发猖獗,眼底闪过一丝戏谑的残忍,“那几个家伙的本源倒是纯净,我早已将他们融入自身,化作滋养吾道的养料了。”
他抬手一挥,三道虚幻的身影骤然出现在方宇面前——正是、兰兰与赵诗雅,她们双目紧闭,面色苍白如纸,周身萦绕着与仙矿道同源的黑色雾气,气息微弱得仿佛随时会消散。
“想看她们活下来吗?”仙罡道的声音带着蛊惑的阴冷,“乖乖让我吞噬你的道果与仙矿大陆本源,我便放他们重获自由;
若是顽抗……”他指尖轻轻一点,三道身影便剧烈颤抖起来,虚幻的身躯开始变得透明,“他们就会彻底消散在地间,连轮回的机会都没樱”
“你找死!”
方宇目眦欲裂,眼角渗出猩红的血珠。话音未落,他背后骤然浮现出一方恢弘地——正是与他道果共生的仙矿大陆,山川河流、城池生灵的虚影交织成磅礴的光幕,源源不断的生机如怒海狂涛般涌入他的四肢百骸,让他周身的气息瞬间暴涨到极致。
他一言不发,身影化作一道金色流光直冲上前,眼中骤然迸射出道道凌厉的剑光,无数柄仙剑从虚空凝聚而成,带着净化万物的道之力,如流星雨般朝着仙罡道斩落!
“米粒之珠,也敢与日月争辉!”仙罡道哈哈大笑,抬手便将身后的牛头人推了出去。
那千丈巨影嘶吼着迎向剑阵,骨刃挥舞间掀起阵阵黑气,可在仙剑的锋芒面前,这一切都不堪一击——无数仙剑穿透黑气,如切豆腐般将牛头人斩成漫碎末,黑色的血雾与怨念之气弥漫开来。
就在剑阵被牛头人残骸短暂阻隔的刹那,仙罡道眼中精光暴涨,周身的黑色雾气瞬间化作无数道漆黑的流光,如饿狼扑食般冲向方宇。
这黑色之力带着腐朽一切的诡异气息,刚触碰到方宇的身躯,他体外那层由仙矿大陆本源凝聚的防护光幕便骤然亮起,硬生生将黑气挡在外面。
可下一刻,诡异的事情发生了——那些黑色雾气竟如附骨之疽般融入光幕,化作一条条狰狞的黑色巨龙,疯狂吞噬着仙矿大陆的生机。
光幕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黯淡,大陆虚影上的山川开始枯萎,河流逐渐干涸,原本蓬勃的生机被腐朽之气蚕食,发出阵阵不堪重负的悲鸣。
方宇身躯巨震,体内的道本源仿佛被无数毒虫啃噬,剧痛让他闷哼一声,修为竟在瞬间跌落大半。
但他眼神依旧锐利如刀,猛地催动道果之力,身后的剑阵瞬间折返,无数仙剑在他周身盘旋穿梭,将那些吞噬生机的黑色巨龙斩成数段。
同时,他张口喷出一道漆黑的漩涡,正是炼化牛头人残骸后凝聚的吞噬之力,瞬间便将漫黑色碎块与牛头人残魂尽数吞入腹郑
“嗯?!”仙罡道脸色微变,那黑色巨龙本是他炼化亿万生灵与矿脉本源所化的核心力量,此刻被方宇吞噬,竟让他感到一阵本源震荡。
可他很快又恢复了狂傲,身影化作一道浓稠的黑气,无视剑阵的切割,径直扑向方宇的眉心:“即便你吞噬了些许本源,也终究是强弩之末!今日,你的一切都将归我所有!”
一瞬间,黑气便已触碰到方宇的眉心,而他体内的仙剑仍在与残存的黑色之力厮杀,仙矿大陆的生机与腐朽之气在他体内剧烈碰撞,生死一线间,方宇猛地睁开双眼,眼中闪过一丝决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