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夜雷声过后，整座金陵城都传遍了奇闻——城西顾家的藏书楼遭了雷劈，却连片瓦都没碎，只是满楼的古籍一夜之间全变了模样。
“听书页上的字儿会自己跳舞哩！”
“何止！顾家那位病了三年的七公子，昨儿个忽然能下床了，开口第一句就问‘她在哪儿’！”
街头巷尾议论纷纷时，沈薇薇正坐在顾家后院的厢房里，盯着腕间那道淡金色印记出神。
三日了。
自那夜穿越到这陌生的古代世界，已经整整三日。
她如今的身份，是顾家老夫人从江南请来抄录古籍的女先生。据管家，老夫人月前做了个梦，梦里有位青衣女子站在桃花树下：“若要救七郎，须寻腕间有金印的女子。”
而顾家七郎顾怀瑾，就是那夜在书房外遇见的那个人。
“沈先生。”门外传来丫鬟的声音，“七公子请您去藏书楼一趟。”
沈薇薇，推门而出。
穿过九曲回廊，那座三层木制的藏书楼静静矗立在雨后初晴的日光里。楼前那株老桃树开得正盛，花瓣落在青石板上，像极了梦中的桃林。
推门进楼，墨香扑面而来。
顾怀瑾站在二楼窗边，背对着她，白衣胜雪。听见脚步声，他缓缓转身，手中握着那枚并蒂桃花玉佩。
“沈姑娘，”他开口，声音比那夜温和许多，“这三日，顾某查遍了家中古籍，终于找到些线索。”
他引她走到一张紫檀长案前。案上摊开一本线装书，纸页脆得一碰就碎。书页上是密密麻麻的古篆，沈薇薇一个也不认得。
“这是顾家先祖留下的《异闻录》。”顾怀瑾指尖轻点其中一行，“这里记载：大业三年，降异象，有女自虚空来，腕生金印，能通幽冥，可解生死劫。”
大业三年？那不是隋朝的年号么？沈薇薇心头一跳。
顾怀瑾继续道：“后面还营—此女名中带‘薇’，身负混沌气，乃星海道祖转世。若遇桃花开时，必引地异变。”
他抬起头：“沈姑娘，你的来历，恐怕不简单。”
沈薇薇沉默片刻，忽然问：“那顾公子？你为何会认得这道印的气？还有这玉佩——”
她指向他腰间，“我梦中见过一枚一模一样的。”
顾怀瑾的眼神骤然深邃。他解下玉佩，放在掌心：“这玉，是顾家世代相传的信物。先祖遗训：持此玉者，当守一诺，等一人。”
“等谁？”
“等一个腕间有金印的女子。”他苦笑，“顾某自幼体弱，大夫都活不过二十。可三年前，正是佩戴此玉后，病情忽然加重，却始终吊着一口气——在等什么。”
他顿了顿，声沉下去：“直到那夜见到你，我心口剧痛，却也忽然明白，我等的人来了。”
窗外忽然刮起一阵怪风。
满楼的书籍哗啦啦翻动起来，那些古篆文字竟从书页中浮起，在空中交成金色的河流。河流尽头，隐约浮现出一幅画面——
月下桃林，落英如雪。
一袭白衣的男子跪在树下，怀中抱着个青衣女子。女子腕间的金印正慢慢黯淡，而男子将自己的心口剖开，取出一滴心头血，滴入女子眉心。
画面碎裂。
所有文字哗啦啦落回书页，藏书楼恢复寂静。
顾怀瑾脸色惨白，踉跄一步扶住书案：“那是…顾某的前世？”
沈薇薇却怔怔望着虚空。
刚才那一刹那，她看清了画面中男子的脸。
不是萧景珩。
却莫名熟悉。
“公子！公子不好了！”楼下忽然传来管家惊慌的声音，“老夫人…老夫人昏过去了！嘴里一直念着…念着‘书灵醒了’！”
顾怀瑾神色一变，正要下楼，整座藏书楼忽然剧烈震动起来。
三楼传来木板断裂的声响，紧接着是重物坠地的闷响。两人冲上楼，只见三楼中的地板上，不知何时裂开了一道缝。
缝深处，隐隐有光透出。
顾怀瑾蹲下身，伸手触摸那道缝。指尖刚触及边缘，整块地板轰然塌陷！
沈薇薇来不及惊呼，就被他一把拉住手腕。两人一同坠入黑暗。
下落的过程永无止境。黑暗中，她腕间的金印越来越烫，最后竟发出刺目的光。
光里，她看见无数画面闪过——
有白衣男子在月下写字，每写一字，脸色便苍白一分；
有青衣女子在桃树下起舞，舞姿翩跹，眼中却含着泪；
还有一场大火，烧尽了满楼书籍，也烧尽了两个饶身影……
终于落地。
却不是想象中黑暗的地窖，而是一间宽敞的石室。石室四壁刻满壁画，画中人物栩栩如生。
顾怀瑾举着火折子，照亮最近的一幅壁画。
画中正是刚才在金色河流里看到的场景：月下桃林，白衣男子抱着青衣女子。不同的是，这幅画的角落里，还题着一行字：
“大业三年七月初七，怀瑾以命续薇薇之魂，藏于此卷。待来世桃花开时，盼重逢。”
落款是：书仙顾长生。
沈薇薇浑身一震，看向顾怀瑾。
他也正看着她，眼中情绪翻涌，最终化一声轻叹：“原来顾某等的，不止是你。”
“还有我们被封印在这《锦瑟谋》原本中的——”
“前世记忆。”
石室忽然再次震动。这一次，四壁的壁画开始剥落，那些颜料化作流光，纷纷涌向沈薇薇腕间的金印。
剧痛袭来。
无数记忆碎片冲进脑海——
她看见自己一身青衣，在桃花雨中研墨；
看见顾怀瑾（或者顾长生）披着月光，为她披上外衣；
看见两人并肩立在藏书楼顶，看万家灯火；
最后看见的，是她躺在顾长生怀里，气息奄奄地：“若有来世…别忘了找我…”
“薇薇！”顾怀瑾的声音将她拉回现实。
他紧紧握着她的手，掌心冰凉：“你想起来了，是不是？”
沈薇薇抬头，泪眼模糊中，看清了他眼中深藏的、跨越了数百年的眷恋。
“顾长生…”她轻声唤出这个名字。
石室顶端忽然传来碎石滚落的声音。一道裂缝自上而下蔓生开来，光泻入。
伴随着光一起落下的，还有一道清冷的嗓音：
“三百年轮回，你们果然在此。”
沈薇薇和顾怀瑾同时抬头。
裂缝外，站着个男子。眉眼冷峻，手持长剑，周身散发着与这凡尘格格不入的仙灵之气。
他的目光落在沈薇薇身上，复杂难辨：
“沈薇薇，或者——星海道祖。你擅自撕裂轮回，扰乱机，可知该当何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