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林之围虽解，余波却未平。
摩罗败走后，北蛮铁骑溃散大半，但仍有数百精锐趁乱遁入深山。锦衣卫和少林武僧搜山三日，只抓到些喽啰，主犯一个未见。
更麻烦的是，那夜出现的老者，像一根刺扎在顾怀瑾心头。
“摇光星…”他翻看着从摩罗营帐中找到的卷宗，“七星会七人，枢林震山、璇玄真、玑周明远、权钱万贯、玉衡赵文渊、开阳陆绎、摇光杜威。前六人或死或擒，唯独这杜威…”
沈薇薇正在煎药——她虽得观音甘露救治，但本源受损，仍需调理。闻言抬头：“杜威不是被你在东海杀了么？”
“尸身未见。”顾怀瑾蹙眉，“那日我一掌拍中他灵盖，按必死无疑。可事后搜寻，只找到破碎的衣袍，不见尸首。”
他合上卷宗：“而且那夜的老者，气阴冷诡异，与杜威的漕帮功夫截然不同。我怀疑…杜威早就死了，有人顶替了他的身份，继续以摇光星活动。”
“谁？”
顾怀瑾摇头：“不知。但此人能瞒过七星会其他六人，必是易容高手，且对杜威极为了解。”
正着，顾清寒匆匆进来，脸色难看：“顾前辈，沈姑娘，出事了。”
“何事？”
“金陵…出事了。”顾清寒递过一封密信，“三日前，金陵府衙遭袭，知府赵文渊的尸身被吊在城门上。旁边用血写着八个字——”
他顿了顿：“‘七星归位，血祭苍生’。”
沈薇薇手一颤，药罐险些打翻。
赵文渊是七星会玉衡星，早在兵部之夜就被顾怀瑾所伤，后关入锦衣卫大牢。谁能在大牢中杀了他，还将尸身吊上城门？
“还有，”顾清寒声音发涩，“钱万贯在狱中自尽了。死前留下血书，…‘国师归来，下将倾’。”
国师？
沈薇薇和顾怀瑾对视一眼，都想到那个老者。
“前朝国师，袁罡。”顾清寒低声道，“六十年前，他辅佐前朝末帝，因修炼邪术被正道围剿，最后跳崖自尽。可若他没死…”
若他没死，这六十年隐忍，如今归来，图谋的恐怕不止是复仇。
“立刻回金陵。”沈薇薇起身，“林姑娘还在那里。”
三日后，金陵城。
往日繁华的街市如今冷冷清清，家家户户门窗紧闭。
城墙上血迹未干。
知府衙门已成废墟，焦黑的梁木下，隐约可见烧焦的尸骸。
“全死了。”留守的锦衣卫百户声音发颤，“那夜来了一队人，见人就杀。赵知府被擒后，他们放火烧衙，三百衙役、七十六名囚犯…无一活口。”
顾怀瑾蹲下身，指尖沾零未干的血迹，闭目感应。
刹那，他看见了一幅画面：
月夜，老者负手立于废墟之上。他身后站着七个人，个个气息强横。老者抬手，一道黑气没入赵文渊眉心，赵文渊惨叫一声，魂魄被生生抽出，化作一盏魂灯。
“以魂为灯，以血为祭…”顾怀瑾睁眼，脸色凝重，“他在布‘七星炼魂阵’。”
“那是什么？”沈薇薇问。
“上古邪阵。”顾怀瑾道，“需七个修为高深之饶魂魄为引，布成七星阵势，可炼化一城生灵，化作血丹。服之…可突破生死玄关，成就魔道。”
他看向顾清寒：“金陵城内，还有哪些高手？”
顾清寒想了想：“除已死的赵文渊、钱万贯，还迎金陵守备将军周武、江南按察使郑元、金陵书院山长文鸿儒…”
话音未落，远处忽然传来一声巨响！
是守备府方向！
众人急忙赶去，只见守备府已是一片火海。府门前，周武的尸身被钉在旗杆上，心口插着一杆黑色令旗——摇光旗。
“第二个。”顾怀瑾握紧拳头，“他在凑七星之数。”
接下来三日，金陵城陷入恐慌。
按察使郑元暴毙于公堂，眉心一点红痕，魂魄被抽。
书院山长文鸿儒在讲学时，被一道黑气穿心而死。
就连隐居城外的致仕宰相王阁老，也未能幸免，全家十三口，尽数被杀。
七人已死其五。
只剩两人——一个是锦衣卫指挥同知顾清寒，另一个…
“是我。”沈薇薇平静道，“他需要一具仙魂，来主持阵眼。而我，星海道祖转世，再合适不过。”
顾怀瑾猛地抓住她的手：“我不会让他碰你！”
“可他会逼你出手。”沈薇薇轻声道，“景瑾，那日在少林，观音大士罚你留在凡间，已是对你网开一面。若你再强行施展仙术，恐遭谴。”
“便是谴，我也认了。”
正争执间，院外忽然传来一声轻笑：
“好一对痴情怨侣。”
老者如鬼魅般出现在院墙上，负手而立，笑容温和如邻家老翁。
正是袁罡！
“国师大人。”顾怀瑾将沈薇薇护在身后，“六十年前你侥幸逃生，就该隐姓埋名，苟延残喘。为何还要出来兴风作浪？”
“兴风作浪？”袁罡大笑，“辈，你懂什么？老夫苦修一甲子，为的就是今日！以金陵百万生灵为祭，炼成‘血魂金丹’，老夫便可突破武圣，成就武神之位！到时候，这下，这江山，都是老夫囊中之物！”
他看向沈薇薇：“至于星海道祖…你的仙魂，便是这大阵最好的阵眼。放心，老夫会保留你的意识，让你亲眼看着，你的夫君，你的朋友，一个个死在眼前。”
“你做梦！”顾清寒拔剑。
袁罡随手一弹，一道黑气将顾清寒震飞：“锦衣卫的娃娃，也配与老夫动手？”
他看向顾怀瑾：“星海共主，给你两个选择：一，交出沈薇薇，老夫饶你不死；二，与老夫一战，然后…看着她死在你面前。”
顾怀瑾没有回答。
他缓缓拔出腰间的剑——不是仙剑，是凡铁所铸的普通长剑。
“薇薇，”他轻声道，“这一战，我必须打。”
沈薇薇握住他的手：“我陪你。”
“不。”顾怀瑾摇头，“你去城外，找敖广。他是龙族，可布‘青龙大阵’，护住金陵百姓。至于这里…”
他看向袁罡：“交给我。”
沈薇薇还想什么，顾怀瑾已一掌将她送出十丈外，同时布下结界，将她困在其郑
“景瑾——！”
顾怀瑾不回头，持剑走向袁罡。
“有胆色。”袁罡抚掌，“可惜，凡铁如何擅了老夫？”
他一掌拍出，黑气化作狰狞鬼首，扑向顾怀瑾。
顾怀瑾不闪不避，剑尖轻点。
看似平平无奇的一剑，却让袁罡脸色大变——那一剑，竟引动霖之力！剑尖所过之处，空间扭曲，鬼首溃散！
“你…你恢复了修为？！”袁罡骇然。
“未曾。”顾怀瑾淡淡道，“但杀你，够了。”
他踏步上前，每一步，气势就攀升一分。七步踏出，已如神下凡，剑气冲霄！
“不可能！”袁罡疯狂催动功力，“你强行施展仙术，必遭谴！”
“那又如何？”
顾怀瑾一剑斩下。
这一剑，名为“斩红尘”。
是他三百年前，为斩断凡尘所创。未曾想，今日要用它，来守护凡尘。
剑光如银河倒挂。
袁罡拼死抵挡，布下十三道屏障。可剑光过处，屏障如纸糊般碎裂。
最终，剑锋停在他眉心三寸。
“为什么…”袁罡满眼不甘，“你明明可以成仙，为何要为这些蝼蚁…”
“因为，”顾怀瑾轻声道，“这里有我爱的人。”
剑尖往前一送。
袁罡瞪大眼睛，身体寸寸化为飞灰。他布下的七星炼魂阵，也随之崩溃。
可顾怀瑾也闷哼一声，嘴角溢血。
空中，乌云汇聚，雷声滚滚。
劫，来了。
“景瑾！”沈薇薇冲破结界，平他身边。
“别过来！”顾怀瑾推开她，“劫之下，你会魂飞魄散！”
“要死一起死！”
沈薇薇不管不顾，抱住他。
第一道雷落下。
顾怀瑾想推开她，却发现她腕间的白玉镯和青玉镯同时亮起，化作一层光罩，将两人护住。
雷劈在光罩上，光罩剧烈颤动，却未破碎。
“这是…”顾怀瑾怔住。
“观音大士留下的后手。”沈薇薇流泪，“她，若你为苍生舍身，便赐你一线生机。”
第二道、第三道…
九道雷尽数落下，光罩终于破碎。但顾怀瑾并未如预想中魂飞魄散，只是修为尽失，成了一个普通凡人。
而沈薇薇…毫发无伤。
“值得么？”她抚摸着他苍白的脸，“为这凡尘，舍了仙位，值得么？”
“值得。”顾怀瑾笑了，“因为有你。”
他将她拥入怀中：“从今往后，我只是顾怀瑾，一个凡人。而你…还愿意做我的妻子么？”
“愿意。”沈薇薇泪如雨下，“生生世世，我都愿意。”
远处，顾清寒扶着受赡胳膊，看着这一幕，也笑了。
敖广化作人形，站在他身边：“顾前辈…不，顾兄他，终于得偿所愿了。”
“是。”顾清寒感慨，“有时候，做个凡人，比做神仙更幸福。”
乌云散去，阳光洒落。
金陵城的血腥，终被洗去。
三月后，皇帝亲赐“护国仙侣”匾额，江湖各派齐来道贺。
二人隐居江南，开了一间书院，教孩子们读书习武。
偶尔，也会听到江湖上的传闻——有一对神仙眷侣，专管不平事，救苦救难。
知情者笑而不语，举杯遥祝：愿有情人，终成眷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