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怀瑾雇了条海船，船主是个独眼老水手，名叫海大富，据在海上漂了四十年，什么风浪都见过。
“蓬莱？”海大富听到目的地，独眼眯了眯，“客官，不是老汉泼冷水。那地方，去过的人，十个有九个没回来。剩下一个，也疯了，嘴里只会念叨‘仙山、仙山’。”
“我知道。”顾怀瑾将一袋金子放在桌上，“这些是定金。找到蓬莱，再加十倍。”
海大富掂拎金子，咧嘴笑了：“成！富贵险中求。不过客官，您这夫人…”
他看向躺在舱中昏迷的沈薇薇，摇了摇头：“怕是撑不到蓬莱。”
“她必须撑到。”顾怀瑾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船出东海，一路向东。
起初几日风平浪静。顾怀瑾日夜守在沈薇薇身边，以自身元气为她续命。他的修为虽失，但三百年仙元滋养的肉身，仍有一丝本源之力。
第七日，变故突生。
正午时分，晴空万里，海面却忽然起了大雾。雾浓如乳，三丈之外不见人影。
“不好！”海大富脸色大变，“是‘鬼雾’！快转舵！”
可已经晚了。
雾中传来凄厉的哭声，似男似女，似老似少。船身剧烈摇晃，像是被无数只手抓住，往海底拖。
水手们吓得跪地祈祷，海大富也面如死灰。
顾怀瑾走出船舱，看向浓雾深处。他眼中金光一闪——那是他仅存的仙识。
“装神弄鬼。”
他咬破指尖，在掌心画了个符，一掌拍向海面。
“破！”
金光炸开，浓雾瞬间消散。海面恢复平静，只有一些破碎的木片浮着——是船的碎片。
“这是…”海大富骇然，“是‘幽灵船’！传闻海上有些沉船怨灵，专拉活人陪葬…客官，您这是…”
“继续开。”顾怀瑾收回手，掌心焦黑一片，那是强行催动仙识的反噬。
又行三日，到了传中的“龙三角”。
这里海水是墨黑色，空却晴朗无云。海大富，这里是海龙王的领地，凡人过此，需献祭。
果然，船行至三角中心时，海面忽然裂开一道巨缝，一条百丈黑龙从中钻出，龙目如炬：
“凡人，胆敢擅闯龙宫！”
顾怀瑾走出船舱，不卑不亢：“在下顾怀瑾，携妻前往蓬莱求药。还请龙王行个方便。”
“蓬莱？”黑龙冷笑，“那是仙家之地，岂是你们凡人能去？留下买路财，或可饶你们不死。”
“要什么？”
“你怀中的女子。”黑龙眼中闪过贪婪，“她身负仙缘，若献给龙宫，可炼成一炉好丹。”
顾怀瑾脸色一沉：“那就是没得谈了。”
他正要出手，舱中忽然传来一声轻叹：
“敖广，别闹了。”
沈薇薇不知何时醒了，扶着舱门走出。她脸色依旧苍白，眼神却清明如昔。
黑龙看见她，龙躯一震：“道…道祖？！”
“是我。”沈薇薇微笑，“三百年不见，你倒学会拦路打劫了。”
黑龙——敖广的叔父，东海龙王敖钦，慌忙化为人形，是个青袍老者，连连作揖：“不知是道祖驾临，神该死！”
他瞪了海大富一眼：“还不快开船！送道祖去蓬莱！”
船继续前行，敖钦亲自护航。
路上，沈薇薇对顾怀瑾道：“我恢复了些记忆。三百年前，我与敖钦有些交情。没想到，他还记得。”
“你都想起来了？”顾怀瑾又喜又忧。
“想起一部分。”沈薇薇靠在他肩头，“景瑾，蓬莱…不一定有九转还魂草。若没迎”
“那就去瑶池，去昆仑，去九之上。”顾怀瑾握住她的手，“总能找到救你的办法。”
三日后，蓬莱到了。
那是一座悬浮在海上的仙山，云遮雾绕，仙鹤盘旋。山上有琼楼玉宇，奇花异草，香气飘出百里。
船靠岸时，一个白衣童子已在等候：
“奉师尊之命，恭迎星海道祖、星海共主。”
童子引二人上山，一路所见，皆是人间仙境。灵泉汩汩，仙鹿漫步，偶尔有仙子驾云而过，衣袂飘飘。
山顶有座白玉宫殿，上书“蓬莱阁”。阁中坐着个白发老翁，正是蓬莱仙主——东华帝君。
“三百年了。”东华帝君睁眼，目光如电，“星海道祖，你终于来了。”
沈薇薇行礼：“帝君安好。”
“好什么好。”东华哼道，“你当年为救苍生，舍身转世，害得老夫少了个下棋的对手。这笔账，怎么算？”
顾怀瑾上前一步：“帝君，内子伤重，需九转还魂草救命。还请帝君赐药，晚辈愿付出任何代价。”
“任何代价？”东华挑眉，“若我要你的命呢？”
“拿去便是。”
东华盯着他看了半晌，忽然大笑：“好！好一个痴情种子！不枉薇薇当年为你舍身。”
他从袖中取出一个玉盒：“九转还魂草在此。但此药霸道，需以‘双修之法’炼化。你们二人需闭关七日，性命相交，方可见效。”
顾怀瑾接过玉盒，郑重行礼：“谢帝君。”
“别急着谢。”东华神色忽然凝重，“薇薇，你可知道，三百年前你为何会陨落？”
沈薇薇一怔：“不是紫微帝君暗算…”
“是，也不是。”东华叹道，“紫微只是棋子。真正的幕后黑手，是…道。”
道？！
顾怀瑾和沈薇薇都愣住了。
“你修混沌之道，掌星海书，已触及道本源。”东华缓缓道，“道不容有人超脱其外，故借紫微之手，将你打入轮回。如今你转世重修，又得道祖泪，重掌书…道，不会放过你。”
沈薇薇沉默良久，忽然笑了：“那又如何？我既为人，当行壤。道若不容，便逆了这。”
东华看着她，眼中闪过赞赏：“好！不愧是星海道祖。既如此，老夫便再助你们一臂之力。”
他取出一枚玉佩：“这是‘遁佩’，可遮掩机七日。你们闭关疗伤时，道察觉不到。但七日之后…”
“七日够了。”顾怀瑾握住沈薇薇的手，“若道真要取薇薇性命，先踏过我的尸体。”
东华点头，命童子引二人去闭关洞府。
洞府在蓬莱山腹，灵气充沛。二人服下九转还魂草，运功炼化。
第一日，沈薇薇脸色转红。
第二日，气息平稳。
第三日，魂魄稳固。
到第七日时，她已恢复如初，甚至修为更胜从前——道祖泪与还魂草的双重作用，让她重回了巅峰时期的七成实力。
而顾怀瑾，也在双修中得了莫大好处。他损耗的本源得以补充，虽未恢复仙位，却也有了筑基期的修为。
第七日黄昏，二人出关。
东华帝君已在洞外等候，脸色却不太好看。
“出事了。”他递过一面水镜，“你们自己看。”
水镜中，映出人间景象——
北蛮虽败，但各地妖魔作乱，百姓流离失所。而九之上，雷云汇聚，隐约有金甲神将列阵。
“道察觉了。”东华沉声道，“七日之期已到，劫将至。”
顾怀瑾看向沈薇薇：“怕么？”
“不怕。”沈薇薇握住他的手，“这一世，能与你并肩作战，足矣。”
二人向东海、南海、西海、北海四龙王传讯，请他们护佑人间。又传书少林、武当等江湖门派，共抗妖魔。
最后，他们携手走向蓬莱之巅。
那里，雷云最密，威最盛。
东华帝君望着他们的背影，轻叹：“道无情，人间有爱。这一战，不知结局如何。”
他忽然想起三百年前，沈薇薇舍身时的场景。
那时，她也是这般决绝。
“或许，”东华笑了，“这一次，会不一样。”
蓬莱之巅，顾怀瑾与沈薇薇并肩而立。
空中，第一道雷落下。
雷光如龙，照亮了整个东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