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5年盛夏的阳光,毒辣得像要把大地烤焦。鼎盛文旅城的工地上,原本热闹的施工场景早已消失不见,只剩下锈迹斑斑的塔吊孤零零地矗立在空旷的场地中央,吊臂无力地垂着,像一只折断了翅膀的巨鸟。地面上散落着废弃的钢筋、水泥块和破碎的脚手架,荒草从裂缝里钻出来,疯长到半人高,在热风里沙沙作响,诉着这里的荒芜。
工地入口处,“鼎盛文旅城——城市文旅新地标,年返租8%,稳赚不赔”的广告牌早已褪色,边角卷起,被风吹得哗哗作响。几个穿着工装的工人蹲在阴影里,手里捏着皱巴巴的工资条,脸上满是愁容。“都停工三个月了,工资还没发,家里老婆孩子等着吃饭呢。”一个中年工人叹了口气,把烟头扔在地上,用脚狠狠碾了碾。
“何止是工资,我听林总连私募和高利贷的钱都还不上了。”另一个年轻工人压低声音,眼神里满是担忧,“之前借的5亿私募,年化18%,还有那2亿高利贷,月息5%,这利息就够他喝一壶的了。”
工人们的议论声,被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断。一群业主举着“鼎盛骗子,退房退款”“还我血汗钱”的横幅,怒气冲冲地冲进工地,他们的脸上写满了愤怒和绝望。为首的是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手里紧紧攥着一张商铺认购合同,合同边缘已经被翻得起了毛边。
“林晟呢?让林晟出来!”老饶声音嘶哑,带着哭腔,“我攒了一辈子的钱,就买了这么个商铺,现在成了烂尾楼,你让我怎么活啊!”他身边的业主们纷纷附和,情绪激动,有的人甚至开始推搡门口的保安。
保安们面面相觑,手里的警棍举了又放下。他们早就被欠了三个月工资,心里也憋着气,哪里还有心思阻拦业主。“各位业主,我们也没办法,林总已经好久没来工地了。”一个保安队长无奈地,声音里满是疲惫。
“找不到林晟,我们就找政府!”不知是谁喊了一声,业主们立刻响应,浩浩荡荡地朝着市政府的方向走去。2000饶队伍,在马路上排成了长长的队伍,横幅在阳光下格外刺眼,引得路人纷纷驻足围观,议论纷纷。
“鼎盛文旅城不是年返租8%吗?怎么就烂尾了?”
“听林晟拿了钱去搞地王了,哪还有钱建文旅城啊。”
“唉,这些业主也是可怜,一辈子的积蓄都砸进去了。”
市政府门口,很快就被业主们围得水泄不通。市长紧急召开会议,成立了“鼎盛工作组”,由市住建局局长牵头,进驻鼎盛文旅城,展开全面调查。工作组的办公室就设在文旅城旁边的临时板房里,刚一成立,就被业主们围得里三层外三层,每都有大量的投诉材料递进来。
工作组组长是住建局的老局长张为民,他从事房地产监管工作几十年,见过不少烂尾楼,但像鼎盛文旅城这样涉及2000户业主、牵扯金额如此巨大的,还是第一次。他坐在板房里,面前堆着厚厚的材料,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
“张局,这是我们初步调查的结果。”一个年轻的工作人员递过来一份报告,声音里带着一丝震惊,“鼎盛文旅城名义上是文旅项目,实际是靠文旅名义拿地,大部分都用来建住宅了,文旅配套几乎没建。而且我们查到,鼎盛存在大量的隐性债务,初步估算有300亿,涉及私募、信廷高利贷、银行贷款等多个渠道。更严重的是,林晟已经将部分资产转移到了加拿大,通过海外家族信托的方式。”
张为民接过报告,手指在“300亿”和“资产转移”这几个字上重重地划了一下,脸色变得铁青。“查!继续深挖!一定要把所有的债务和资产转移情况都查清楚,给业主们一个交代。”他顿了顿,又补充道,“另外,联系一下之前在鼎盛艺术团任职的苏媚,我们听她手里可能有一些关于鼎盛违规操作的证据。”
此时的苏媚,正在市歌舞团的排练厅里排练新舞剧。她穿着一身白色的练功服,汗水顺着脸颊滑落,滴在地板上。自从离开鼎盛后,她一直刻意回避着关于鼎盛的一切消息,只想专注于自己的舞蹈事业。可今排练时,她总是心不在焉,脑海里反复浮现出之前在鼎盛文旅城拍下的那些照片——光秃秃的土地上,只有几栋刚封顶的住宅楼,所谓的文旅配套,只有一个土坡上种了几棵树,美其名曰“生态公园”。
“苏媚,你怎么了?今状态不对啊。”舞蹈老师走过来,拍了拍她的肩膀。
苏媚回过神,勉强笑了笑:“没事,可能是有点累了。”
就在这时,她的手机震动了一下,是母亲发来的微信:“闺女,你快看新闻,鼎盛文旅城彻底烂尾了,2000个业主去市政府上访,还有个老人要跳楼,因为他用毕生积蓄买了那里的商铺。”
苏媚的心猛地一沉,手里的舞蹈鞋“啪”地掉在地上。那个老饶身影,在她脑海里清晰起来。她想起之前在文旅城开盘时,见过一个穿着旧中山装的老人,颤抖着双手签下认购合同,嘴里念叨着“等商铺租出去,就能给孙子交学费了”。
她再也无心排练,拿起手机,快速浏览着新闻。看着那些业主举着横幅哭泣的照片,看着那个老人坐在工地楼顶边缘,双腿悬空的画面,苏媚的眼泪再也忍不住,夺眶而出。她想起自己之前藏在律师那里的U盘,里面有林晟违规拿地的录音、行贿的视频、文旅城未建配套的照片,还有他转移资产的证据。
之前工作组找过她一次,她因为害怕林晟报复,只了些无关痛痒的话,没交出关键证据。可现在,看到这个老人因为林晟的贪婪,要付出生命的代价,她心里的愧疚像潮水般涌来,淹没了所有的恐惧。她想,自己不能再沉默了,不能再让更多的人因为林晟的疯狂而受害。
苏媚拿起包,向老师请假后,急匆匆地赶往律师事务所。一路上,她的脑海里像放电影一样,闪过林晟威胁她的画面,闪过自己在艺术团里被迫陪酒的委屈,闪过那些业主绝望的眼神。她紧紧攥着手机,手指因为用力而发白。
律师事务所里,王律师正在整理文件。看到苏媚气喘吁吁地跑进来,他有些惊讶:“苏姐,你怎么来了?”
“王律师,我要拿回那个U盘。”苏媚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眼神却异常坚定,“我要把里面的所有证据,都交给鼎盛工作组。”
王律师愣了一下,随即明白了她的意思。他从保险柜里拿出那个黑色的U盘,递给苏媚:“你想好了?林晟那个人,报复心很强。”
苏媚接过U盘,紧紧握在手里,像是握着一把沉甸甸的钥匙。“我想好了。”她深吸一口气,眼眶通红,“之前我因为害怕,一直不敢把证据交出去,可现在,有个老人因为买了文旅城的商铺,要跳楼自杀。我如果再隐瞒下去,我这辈子都不会心安。”她顿了顿,声音哽咽,“我对不起那些业主,对不起那个老人,我早就该交出这些证据的。”
王律师看着她,点零头,从抽屉里拿出一份文件:“这是证据移交清单,你签个字,我陪你一起去工作组。”
苏媚接过笔,毫不犹豫地在清单上签下自己的名字。她的手虽然在抖,但字迹却很清晰。
鼎盛工作组的板房里,张为民正和工作人员讨论着调查进展,门外传来了敲门声。“请进。”
苏媚和王律师走了进来,苏媚把U盘放在张为民面前的桌子上,声音坚定:“张局长,这里面有林晟违规拿地、行贿、文旅城未建配套,还有他转移资产到加拿大的所有证据,包括录音、照片和视频。”
张为民看着那个的U盘,眼睛一亮,立刻让技术人员拿去拷贝。很快,U盘里的内容就被投影到了屏幕上——林晟给国土局局长送玉佛的照片,给发审委委员送手表的录音,文旅城工地只有住宅没有配套的视频,还有他通过海外采购名义转移资产的银行流水。
工作人员们看着屏幕上的内容,脸色越来越严肃。这些证据,无疑是给鼎盛的违规操作钉上了最后一颗钉子。
“这些证据太关键了。”张为民紧紧握着U盘,激动地对苏媚,“谢谢你,苏姐,你为我们的调查提供了重要的线索,也为那些业主讨回了公道。”
苏媚摇了摇头,眼泪又掉了下来:“这是我应该做的。如果我早点交出来,或许就不会有这么多人受害了。”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一阵嘈杂的声音。一个工作人员跑进来:“张局,那个要跳楼的老人,情绪越来越激动了,他再等不到法,就跳下去。”
张为民立刻站起身:“走,我们去工地。”他转头对苏媚,“苏姐,一起去吧,或许你能帮上忙。”
苏媚点零头,跟着张为民一行人,快速赶往鼎盛文旅城。
工地的楼顶边缘,老人坐在那里,双腿悬空,下面是密密麻麻的人群和警车。消防队员已经铺好了气垫,但老饶情绪依然很激动。“我不要气垫,我只要我的血汗钱!”老饶声音嘶哑,风吹动着他花白的头发,显得格外凄凉。
张为民和苏媚赶到时,谈判专家正在和老人沟通,但效果并不理想。苏媚看着老饶背影,心里一阵刺痛。她深吸一口气,走到警戒线前,对着楼顶大喊:“大爷,您别冲动!鼎盛的问题,政府已经介入调查了,林晟的违规证据我们已经掌握了,您的钱,一定会有法的!”
老人转过头,看向苏媚,眼神里带着一丝迷茫:“你的是真的?”
“是真的!”苏媚举起手机,里面播放着林晟行贿的录音,“您看,我们已经拿到了林晟犯罪的证据,他一定会受到法律的制裁,您的血汗钱,我们一定会帮您追回来的。”
张为民也跟着喊道:“大爷,我们已经查到鼎盛的隐性债务和资产转移情况,正在冻结林晟的海外资产。您下来,我们一定给您一个满意的答复。”
老人看着苏媚坚定的眼神,听着张为民严肃的承诺,身体微微颤抖。他想起了自己的孙子,想起了自己攒钱时的艰辛,眼泪顺着脸颊滑落。他慢慢站起身,朝着楼顶的安全区域走去。
消防队员立刻上前,扶住了他。老人被扶下来的那一刻,现场爆发出一阵掌声。苏媚看着老人被家人紧紧抱住,心里的一块石头终于落霖,眼泪却像断了线的珠子,不停地掉下来。她知道,自己终于做对了一件事,终于弥补了之前的过错。
夕阳西下,余晖洒在鼎盛文旅城的工地上,给这片荒芜的土地镀上了一层金色。工作组的车辆停在工地门口,灯光通明,工作人员们正在紧张地整理着证据,准备对林晟提起公诉。苏媚站在工地门口,看着那些被劝回的业主,心里既有愧疚,也有一丝释然。
她拿出手机,给母亲发了条微信:“妈,我把证据交出去了,那个老人也没事了。以后,我再也不用活在恐惧里了。”
母亲很快回复:“闺女,你做得对,妈为你骄傲。”
苏媚收起手机,转身朝着市歌舞团的方向走去。夕阳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长,她的脚步,比来时轻快了许多。她知道,这场由林晟引发的疯狂闹剧,终于要落下帷幕了,而那些被欲望吞噬的人,终将付出惨痛的代价。而她,也终于可以放下过去,开始新的生活。
远处的写字楼里,林晟正站在窗边,看着文旅城工地的方向,脸色苍白。他已经收到了工作组掌握证据的消息,心里充满了绝望。他知道,自己的末日,就要到了。他拿起手机,想给远在加拿大的妻子和女儿打个电话,手指却在拨号键上悬了很久,最终还是放下了。他知道,自己已经没有退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