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往红星农场距离乌市两百多公里,一路戈壁荒原,道路颠簸难校
这片戈壁滩的烈日,即使在九月下旬也依旧毒辣无比。
阳光炙烤着地面,蒸腾起肉眼可见的热浪,让人睁不开眼。
后车斗,大家都做好了准备,有的拿出帽子,有的用毛巾挡在头上。
只有梁国新没准备,脸都晒红了。
赵树勋见状,连忙从行李中翻出一顶旧草帽,边缘已磨出毛边,内衬还缝着补丁。他递给梁国新:“梁主任,您凑合着先用这个挡个太阳吧,路上晒得厉害,一会儿脸就红了。
梁国新没有推辞,坦然接过来,还抬手扶着帽檐以防被吹飞,笑道:“好,遮阳又方便,还是你想得周到。”草帽在他头上,非但没有减损半分威严,反而平添了几分深入基层的朴实与亲牵
众人都看着,谁也没想到,军区来的大领导,竟真能戴着破草帽,坐在卡车后车斗上颠簸一路。顿时觉得亲切不少。
卡车在风沙中穿行数个时后,终于在一个简陋的路边驿站停下时,所有人都如蒙大赦,纷纷从车斗里爬下来,
下来的人都有些许狼狈,脸上蒙着一层厚厚的尘土,嘴唇晒得干裂。大家纷纷活动着早已麻木的四肢。
唯有梁国新,虽然摘下草帽头发略显凌乱,脸上也沾着灰,但那份沉稳气度却丝毫不减。
“爸爸!爸爸!”赵胜利和赵建设欢呼着,从车前跳下来,撒开腿就跑了过来。
顾清如也跟着孩子们慢慢挪下车,但她没有立刻走路。
她一只手扶着车门,另一只手撑住自己的膝盖,脸色有些发白。
刚才在车上抱着孩子,她一直保持着同一个姿势,此刻两条腿像是灌了铅一样,又沉又麻,光是支撑身体站稳,就需要用尽全身的力气。
只能扶着车门,休息了好一会才缓过来。
众人方便后,围坐在卡车旁的阴影里,拿出准备好的干粮。
赵树勋安顿好两个孩子,从包袱里拿出的用油纸包着的玉米面饼子。
饼子硬邦邦的,边缘有些烤焦的痕迹,他心翼翼地掰开,递给胜利和建设一人一块,自己则拿起最的一块,口地啃着。
顾清如也打开了她的干粮包,那是出发前,刘姐硬塞给她的。
里面是几个煮鸡蛋,一袋炒米还有六个窝头。
东西多又实在。
她的目光不经意间飘向了不远处。
梁国新正背对着他们,站在一块大石头旁,眺望着远方的地平线。
他似乎来的匆忙,没有准备任何干粮,只是从口袋里摸出一个军用水壶,喝了口水。
顾清如略一迟疑,先对赵树勋:
“赵大哥,我这带的干粮多,是刘姐怕我路上饿,特意准备的。分你们点。”
赵树勋推辞,两个孩子看着有煮鸡蛋,眼睛都离不开。
顾清如给赵胜利和赵建设各递了一个煮鸡蛋,“孩子们正在长身体,补点营养。”
孩子们不敢接,看看父亲。
赵树勋犹豫后点点头,孩子们脆生生地道谢。
他想大家都是去红星农场,以后有机会可以还了这份情。
顾清如又将两个窝头和一个煮鸡蛋放在一只干净的搪瓷缸里,端着走向梁国新,
“梁主任,没带干粮吧?一起吃点,路还长。”
梁国新愣了一下,摆手:“顾医生,不用……”
“拿着吧,我这带的也多,吃不完。”
她不等梁国新再推辞,便将鸡蛋和窝头塞进了他手里。
顾清如回到原位,拿出一个窝头,掰开,就着炒米慢慢吃起来。
梁国新走过来,坐在了赵树勋一家旁边。
技术员、知青也都围坐在一起。
干粮下肚,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话匣子也就慢慢打开了。
“听去了以后,还要给咱们建房子?”
年长的陈技术员叹了口气,又带着几分自豪,“对啊,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农场刚组建不到半年,百废待兴,一切都要重头开始。咱们过去住的是地窝子,但只是权宜之计。听今先抢开荒,等明开春,地化冻了,就要开始规划土胚房,盖真正的职工宿舍了。”
“嗯,”另一个技术员接口道,“我们这次调过去,核心任务就是挖沟渠、打井。没水,一切都是空谈。听南坡那片地,盐碱化已经严重到播不下种子了。”
“你们这次勘测的重点是二号排碱渠?”梁国新问,语气像一位老同校
两名技术员一愣,没想到梁主任知道他们的具体任务。
不过想到他也是去红星农场,了解农场目前工作的重点,也不足为奇。
“对。我们发现上游来水逐年减少,加上土质盐碱化严重,去年上游三连麦减产四成。必须重新规划引水路线,最好能打通南坡地下暗河。”
“打通地下暗河?”赵树勋在一旁插话,他作为后勤会计,考虑得更现实,“难度不吧?我听人,水泥、钢管这些现在都限量供应。”
“那就土法上马。”年长的技术员笑,“咱们用红柳枝编筐,装石头垒坝;用人挖渠,用驴拉夯。当年不就这么过来的?”
众人被陈技术员的豪情所感染,气氛热烈起来。
梁国新点头:“当年王振将军带兵进疆,第一句话就是——
‘不吃地方,不扰百姓,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我们今做的事,和当年是一样的。”
“也许三年五年看不见成果,十年八年也未必留名。”
“但只要几十年后,甚至百年后,还有人记得——
曾经有一群人,在最荒凉、最贫瘠的地方,埋下了一颗种子……”
“那就够了。”
众人都沉默了,每个人都在咀嚼着“埋下一颗种子”这句话,
不知是哪位知青,或许是受了这气氛的感染,轻轻地、试探性地哼唱起来:
“我们年轻人,有颗火热的心……”
立刻有人跟着唱了起来,声音越来越大,
歌声在空旷的戈壁上回荡,充满朝气与希望。
......
休息了一会,司机老王凑到梁国新身边,
“梁主任,人都齐了,咱是不是该动身了?”
梁主任点点头,目光扫过车厢,突然对赵树勋,“你家老大在前面挤着也是受罪,让他上车斗去吧。男娃子嘛,吹吹风,透透气,正好练练筋骨。”
“这路太颠,大人能忍,孩子坐着反倒憋闷。”
赵树勋点头。
赵胜利一听能去车斗,高忻跳起来,拉着弟弟就要跑。
“建设不去。”顾清如轻声拦住,“他还,还是跟我坐前面吧。”
梁国新又对顾清如,“顾医生,你也活动一下吧。”
顾清如闻言,感激地看了梁国新一眼,轻声:“谢谢梁同志。”
她意识到,想必他是注意到刚才她下车时的窘境了。
少了一个孩子,副驾驶的空间立刻宽松了许多。
她让一直压在腿上的赵建设挪到旁边,让他靠着门,自己也能靠着椅背,稍微松快一下。
那份被束缚的疲惫感,瞬间减轻了不少。
卡车继续行驶在荒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