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蘅的灵识被藤蔓绞得生疼,像是被千万根细针同时扎进魂魄。
她想蜷起手指,却触不到实体,唯有黑雾里传来若有若无的叹息,像极了青竹村老槐树上那些被晒得蔫头耷脑的野菊,在暴雨前的呜咽。
“这是你遗失的记忆碎片。”清冽的声音突然在识海炸响,苏蘅猛地抬头。
不知何时,黑雾里立着个穿月白广袖的身影,眉眼隐在雾中,只露出一双琉璃似的眼睛,“唯有真正继承万芳主之力,才能唤醒。”
话音未落,黑雾如幕布般被扯开。焚心谷的风裹着焦土气息劈面而来。
苏蘅踉跄着站稳,看见崖顶立着个白衣女子——那是她的脸,却比现在多了几分清霜般的冷冽。
女子手中的藤剑泛着翡翠光,剑尖正指着十步外的赤焰夫人。
赤焰夫饶红衣浸透了血,发间金步摇坠着的不是珍珠,是一颗颗半透明的魂珠。
她指尖掐着诡谲法诀,身后的寒木妖藤正疯狂扭曲,藤身上鼓起一个个青紫色的包,每个包裂开时,都有半透明的人影被扯出来,发出刺耳的尖啸。
“你竟用叛逃者的魂魄养妖藤!”前世的苏蘅(白芷)藤剑嗡鸣,“他们不过是不愿参与皇室倾轧,你何至于赶尽杀绝?”
“赶尽杀绝?”赤焰夫人突然笑了,她抬手一抓,一个灰白的魂体被拽到面前,“这些蠢货灵植师该为百姓牟利,什么’草木有灵,不可为杀人犬——可没有杀招,我们早被那些拿刀枪的凡夫俗子斩尽杀绝了!”她指甲刺入魂体,那魂魄立刻蜷缩成球,“这妖藤吞了他们的怨,就能化出千年不腐的灵根。等它成了,我要让所有轻贱灵植师的人......”她舔了舔嘴角,“跪在这藤下,用血肉喂它!”
苏蘅的灵识一阵发烫。她看见那些被扯碎的魂魄里,有抱着药篓的老妇,有攥着未开的花苞掉眼泪的少年——都是她在御苑典籍里见过的,百年前突然“销声匿迹”的灵植师名录上的名字。
“住手!”她想冲过去,却被无形的屏障挡住。
前世的白芷已经动了,藤剑划出半轮绿月,直取赤焰夫人咽喉。
赤焰夫人不躲不闪,反手将最后一颗魂珠拍进妖藤。
妖藤瞬间暴涨十丈,藤刺如钢针般射向白芷,其中一根竟穿透了苏蘅的灵识——痛,钻心的痛,像是有人用烧红的铁签子戳她的太阳穴。
“心!”现实中的惊呼混着记忆里的剑鸣炸响。
苏蘅的灵识突然被拽得歪向一侧,她看见黑檀不知何时出现在记忆画面边缘,手里握着把淬了幽蓝毒的匕首,正朝着妖藤最粗的主茎刺去。
他脖颈处的咒印泛着黑紫,和之前被藤蔓拖入地缝时的模样如出一辙——原来他早就在等这个机会,等苏蘅的灵识沉入记忆,趁机夺取妖藤核心!
“柳青!”苏蘅想喊,却发不出声音。
好在守卫长没有让她失望——柳青的横刀擦着黑檀手腕划过,火星溅在两人交击的兵器上,“霜影教的狗东西,地宫早该清了你们这些蛀虫!”
黑檀阴恻恻一笑,匕首虚晃一招,突然变刺为扫,刀风卷着地上的碎石劈向柳青面门。
柳青旋身避开,后背却撞在一块半埋的石碑上。“咔嚓”一声,石碑裂成两半,露出下面刻着的古篆:“寒木归墟,百怨聚魂,唯血契可解。”
血契?苏蘅的灵识突然一震。
她想起母亲临终前塞给她的红绳,那是用上古花灵的血炼的;想起刚才与龙须兰灵共生时,指尖血滴在花蕊上的滚烫;想起赤焰夫人举着的那把刻满霜影纹的匕首,刀尖滴着的黑血...... “苏姑娘!”现实中的呼喊突然清晰起来。
苏蘅这才惊觉,自己的灵识正随着记忆画面的波动逐渐透明——再这么下去,她会被永远困在这团黑雾里。
而与此同时,赤焰夫饶笑声穿透了两个时空:“花灵转世又如何?等妖藤吞了你的精魄,我便是新的万芳主!”
她看见前世的白芷被妖藤缠住脚踝,藤剑“当啷”坠地;看见黑檀趁着柳青分神,匕首离妖藤核心只剩三寸;看见石碑上的古篆突然泛起红光,像在反复描摹“血契”二字......
苏蘅咬碎了灵识里的虚牙。
她想起青竹村的野菊在旱季里为她留的最后一滴露水,想起萧砚在她被族人推下悬崖时伸出的手,想起龙须兰灵此刻一定还在她掌心抖落花瓣——她不能留在这里,不能让赤焰夫饶阴谋得逞。
“给我......醒!”灵识深处炸开一声凤鸣。
苏蘅感觉有滚烫的液体从鼻腔涌出——是现实中的身体在出血。
但她顾不上这些了,她盯着赤焰夫人癫狂的笑脸,突然看清了那女人眼底的慌——她要的根本不是万芳主之位,而是......
黑雾突然剧烈翻涌。
苏蘅的灵识被猛地推出记忆,最后一眼,她看见石碑上的“血契”二字正渗出暗红,像在等什么饶血来唤醒。
苏蘅的睫毛剧烈颤动,现实中的痛感如潮水般涌来——后颈被冷汗浸透,鼻腔里腥甜的血滴正顺着下巴砸在青石板上,“啪嗒”一声惊得她瞳孔骤缩。
她猛地攥紧掌心,龙须兰灵的花瓣还沾着她的血,正顺着指缝微微发烫,像在提醒她:这不是梦。
“赤焰夫人要的不是献祭......”她嗓音发颤,灵识里还翻涌着记忆碎片的余波——那些被撕成碎片的灵植师魂魄,那些赤焰夫人癫狂时眼底闪过的贪婪,此刻在她脑海里连成线。
原来那女人根本不屑于万芳主之位,她要的是用寒木妖藤做容器,将这些被封印百年的怨灵灵植师强行复活!
用他们的怨气淬炼出一支“灵植死士”,替她披荆斩棘,替她踏平所有阻碍!
“妖藤还在吸怨气!”苏蘅指甲几乎掐进掌心。
她仰头看向疯狂扭曲的妖藤,那些青紫色的鼓包还在“啵啵”裂开,每一道魂光被扯出时,藤身就更粗上几分。
她咬着牙抬起手,腕间红绳突然泛起微光——那是母亲留下的花灵血契,此刻正随着她的心跳共振。
“起!”一声轻喝,苏蘅脚下的青石板缝里窜出无数细藤。
这些藤条泛着翡翠色的光,如活物般腾空而起,在妖藤下方织成一张密不透风的网。
最前赌藤尖刺破妖藤表皮,渗出墨绿的汁液,却又迅速凝结成痂——这是她用“形态操控”将普通藤蔓硬化成了灵藤锁,专门用来封锁妖藤的根系吸收。
“嗤——”妖藤突然发出类似金属摩擦的嘶吼。
原本缠在前世白芷脚踝的藤条突然暴长,竟穿透了记忆与现实的屏障,朝着苏蘅的脖颈缠来!
她向后急退,后背重重撞在石壁上,却见那藤条在离她咽喉三寸处顿住,藤尖微微发抖,像是在迟疑。
“你......是你!”沙哑的、带着锈味的声音从妖藤内部传来。
苏蘅瞳孔微缩——这是精魄苏醒的征兆!
她看见妖藤最粗的主茎上裂开一道缝隙,露出里面幽蓝的光,那是被封印的精魄核心。而精魄里映出的,竟是她前世的面容!
“原来你认得我。”苏蘅稳住呼吸,突然想起古籍里记载的“灵植精魄认主”。
她伸出染血的手,掌心的龙须兰灵突然绽放,粉白的花瓣飘向妖藤。
那些花瓣触到藤身的瞬间,妖藤的尖刺竟自动收拢,像是在......行礼?
“静。”她轻声吟硕花灵血契》里的安抚咒,唇齿间滚出上古梵音。
指尖的荧光顺着龙须兰花瓣蔓延,在妖藤表面织出一张淡粉的光网。
妖藤的震颤逐渐缓和,主茎上的缝隙也慢慢闭合,只剩精魄核心的幽蓝还在微微跳动。就在这时,妖藤内部突然腾起一道赤光。
那光如蛇信般窜动,在藤壁上烙下一个火焰形状的印记——竟是赤焰夫饶灵力残痕!
“好深的伏笔......”苏蘅倒吸一口凉气。
她想起记忆里赤焰夫人将最后一颗魂珠拍进妖藤时,指尖闪过的红光;想起地宫石碑上“血契”二字渗出的暗红——原来这女人早就在妖藤精魄里种下了自己的灵力,只等它苏醒时,用这些残痕操控精魄!
“必须彻底净化!”苏蘅攥紧红绳,鲜血顺着指缝滴在妖藤上。血珠触藤的瞬间,赤焰印记剧烈扭曲,像是被烫到的活物。
妖藤精魄的幽蓝突然大盛,竟裹着赤焰印记往苏蘅掌心钻——那是精魄在主动寻求共鸣!
“苏姑娘心!”柳青的惊呼从侧后方传来。
苏蘅转头,正看见黑檀趁着她分神,握着淬毒匕首从阴影里窜出。
他脖颈的咒印已完全变成黑紫色,显然是燃烧了魂魄来加速——这一击,他势必要刺穿妖藤核心!
“滚!”苏蘅眼尾泛红。
她手腕轻抖,缠在黑檀脚腕的藤蔓突然暴长,将他整个裙吊起来,重重砸在石壁上。黑檀的匕首“当啷”落地,溅起的火星映得他脸上青红交错。
他恶狠狠地瞪着苏蘅,却在触及她掌心那团幽蓝与赤焰纠缠的光时,瞳孔骤缩成针尖——
“你......你竟能让精魄认主......”
“柳青,先制住他。”苏蘅没理黑檀的嘶吼。
她低头看向掌心,妖藤精魄的幽蓝已完全包裹住赤焰印记,正顺着她的血管往识海钻。
那是精魄在主动传输记忆——她看见赤焰夫人如何在百年前潜入地宫,如何用自己的血在妖藤里种下印记,如何等待着这一世花灵转世来唤醒精魄......
“原来她要借我的手,让残痕与精魄融合......”苏蘅喃喃,指尖的红绳突然烫得惊人。
她想起母亲临终前的“血契第三启”,想起《花灵秘典》里那句“以血为引,以魂为媒,方得共生共鸣”——看来要彻底净化赤焰残痕,她必须完成这最后一步。
掌心的龙须兰灵突然抖落所有花瓣,粉白的花雨里,苏蘅看见识海深处亮起一点金光。那光像极了前世藤剑的锋芒,又像极了萧砚每次看她时,眼底藏着的那簇火。
她深吸一口气,将染血的手掌按在妖藤核心上——
“血契第三启,开。”地宫的石壁突然泛起微光,像是有什么古老的封印,正在她的话音里,缓缓苏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