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爷拍完大腿，看着窗外的皑皑白雪。
脸上的红光慢慢淡了下去，眼神变得有些深远。
他拿起桌上的酒盅，没喝。
只是用手摩挲着粗糙的杯沿。
“心言，柏川，”爷爷思考了一会后开口，声音不像刚才那样激动，带着一丝平静。
“那份文件，能平反，能让我回江城，你们的心意，爷爷领了，打心眼里高兴。”
他顿了顿，看向沈心言：“可是，爷爷想了想……江城，我不想回去了。”
沈心言愣住了，刚才的喜悦瞬间凝住：
“爷爷？您……您什么？为什么不回去？您不是一直想回家吗？”
秦柏川也放下了筷子，静静地看着爷爷，眼神里带着询问和理解。
爷爷叹了口气，放下酒盅：“是想过回家。可那‘家’，现在除了个地名，还有什么呢？”
“老房子没了，街坊邻居也都变了，当年的老伙计们，散的散，走的走。”
“我回去，一个糟老头子，顶着个‘刚平反’的名头，人家当面不，背地里肯定少不了议论。”
“这么多年了，我也听够了，也懒得再去应付那些。”
他看向沈心言，眼神变得柔和而坚定：
“爷爷老了，黄土埋半截的人了。”
“句不好听的，不知道还能活多久。我现在最放心不下的，最想多看看的，就是你。”
从到大，他没陪在沈心言身边多久。
去年好不容易，爷孙的关系好了起来，可他却被下放到东北改造。
陪心言的时间又少了。
现在好不容易有机会可以离开这里。
他想好好弥补这些年对沈心言的亏欠。
沈心言的眼泪又涌了上来，她紧紧握住爷爷的手。
“你在京城读书，一个人，虽有时候柏川能过去照顾你，可他却也要经常呆在部队，不能时时刻刻在你身边。”
“爷爷总想着，你一个女孩子家，在外头不容易。”
爷爷着，眼圈又有些发红，“江城那地方，爷爷待了大半辈子，酸甜苦辣都尝遍了，如今也没什么念想了。”
“可京城不一样，那是你念书、将来要扎根的地方。”
“爷爷想去那儿，离你近点。不用你陪着，就偶尔能去看看你，给你做顿热乎饭。”
“看你平平安安的，爷爷心里就踏实了。”
他又转向秦柏川，语气带着歉意和恳切：“柏川，江城你的房子，爷爷心领了。可你爸还在江城，我这身份……虽平反了，到底还是给你添了那么大的麻烦。”
“唉，我要是住过去，你夹在中间，也尴尬，你爸那边恐怕也难面对。”
“不方便，真的不方便。”
秦柏川明白了爷爷的顾虑。
他爸那边，虽然明面上不敢什么，但心里对爷爷有意见。
爷爷不仅是怕给他添麻烦，也怕彼此见面尴尬。
“爷爷，您想多了。我爸那边，我会处理好。”
秦柏川，“不过，您想去京城陪心言，这主意……我觉得更好。”
他经常在部队，去看沈心言的时间不多。
要是爷爷能陪在她身边。
他也能放心些。
他看向沈心言，眼里带着笑意：“刚好我在京城那个房子空着，到时候你和心言就可以住那，我也放心。”
“而且京城医疗条件也好些，您身体要是有个不舒服，看病也方便。”
沈心言听着心里也很高兴。
让爷爷回一个已经没有亲人、可能还要面对闲言碎语的“老家”，还不如接到自己身边来！
她可以照顾爷爷，爷爷也能陪着她！
这简直是她想都不敢想的好事！
之前因为误会，爷孙俩生疏了那么多年。
趁着现在还有时间，她也想多陪陪爷爷，弥补当年的遗憾……
“爷爷！真的吗？您真的愿意来京城跟我住？”
沈心言激动得声音都提高了，紧紧抓住爷爷的手，生怕他反悔。
“太好了！真的太好了！我在京城就不用孤单一个人了！”
“我可以看见您！川哥的对，京城看病也方便！”
看着孙女兴奋得发亮的眼睛，听着她语无伦次的话。
爷爷心里最后那点怅然也烟消云散了。
他脸上重新绽开了舒心的笑容，皱纹感觉都笑开了花。
“傻孩子，看你高心。”爷爷笑着，用手指点零沈心言的额头。
“爷爷去，可不是去给你添乱的。我能做饭，能收拾屋子，还能帮你看个门。”
“你安心念你的书，搞你那个服装厂，爷爷给你把后勤搞好！”
“爷爷您才不是添乱！”沈心言喜极而泣，抱着爷爷的胳膊。
“您是去享福的！以后我养您！”
“好好好，我孙女养我。”
爷爷乐呵呵地，又看向秦柏川。
“柏川，你看这丫头……那这事儿，就这么定了？不回江城了，等过几，我就跟你们去京城？”
“定了，爷爷。”秦柏川肯定地点头，脸上也带着轻松的笑意。
“手续那边，我来办。江城那边的落户和安置，既然您决定不去，我就跟那边明情况，把关系转到京城去。”
“您放心，都能办好。到时候在京城过年！”
压在心头多年的大石，突然以这样一种更圆满的方式被移开了。
不用再纠结回不回那个物是人非的故乡，而是能去孙女的未来所在，守着她，看着她。
爷爷觉得，这简直是老爷给他这苦了大半辈子的老头子，最好的安排！
他拿起酒壶，给秦柏川和自己的酒盅都满上，又给沈心言倒了杯热水。
“来！”爷爷举起杯，声音洪亮，充满了对未来的期待。
“咱爷仨，走一个！为了……为了咱在京城的新家！”
“为了新家！”沈心言举起水杯，笑容比任何时候都灿烂。
秦柏川也举杯，三个杯子轻轻碰在一起，发出清脆的声响。
窗外的风雪似乎都变了，炉火噼啪，映照着三张充满希望的笑脸。
从东北农场到京城，这条团聚的路，虽然绕了一点，却指向了更温暖、更亲密的未来。
爷爷看着身边的两个孩子，心里满满当当的。
他知道，往后的日子，有盼头了。
──
吃完饭后，沈心言把喝的有些醉的秦柏川颤颤巍巍得扶回了爷爷特意收拾出来的房间。
“言言……我好爱你……”秦柏川下巴抵在沈心言的肩膀上，朝她耳边轻轻道。
突如其来的热气，让沈心言的耳根瞬间发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