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初的清晨,刚蒙蒙亮,空气里还带着夜露未散的清凉。
巷子里静悄悄的,只有几声早起的鸟雀在梧桐树上啁啾。
苏明宇提着简单的行李——一个半旧的旅行袋,里面装着换洗衣物、几本专业书和洗漱用品,站在家门口。
赵淑芬挺着明显的肚子,执意要送他去车站。
兵和晓晓也早早起来了,晓晓还有些睡眼惺忪,紧紧拉着妈妈的手。
“行了,就送到这儿吧,还早,你再回去睡会儿。”苏明宇看着妻子,轻声。他伸手想替她拢一拢鬓边被晨风吹乱的发丝,又顾忌着孩子们在旁边,手在半空中顿了顿,只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
“好了送你到车站的。”赵淑芬坚持,声音有些发哽,但努力维持着平静,“东西都检查过了?介绍信、粮票、还有我给你织的那件薄毛衣,都放好了?”
“都放好了。”苏明宇点点头,目光在她脸上流连,“你在家,多注意身体,别累着。有事就给省城医院打电话,或者找凛川、晚书他们。”
“我知道,你放心吧。”赵淑芬用力点头,眼眶却不受控制地红了。
就在这时,隔壁院门“吱呀”一声开了。周凛川和林晚书走了出来,周轩跟在后头。周凛川手里还提着一个网兜,里面装着几个用油纸包好的茶叶蛋和馒头。
“苏大夫,早。”周凛川走上前,把网兜递过去,“路上垫垫肚子。”
“凛川,晚书,你们……”苏明宇接过还带着余温的网兜,心里涌起一阵热流。
“我们也去送送你。”林晚书微笑着,走到赵淑芬身边,轻轻揽住她的胳膊,无声地传递着支持。
周轩也礼貌地:“苏伯伯,一路顺风!”
一行人踏着青灰色的晨光,缓缓向巷口的公交车站走去。
行李由周凛川和周轩轮流提着。赵淑芬和林晚书走在中间,低声着什么。晓晓被兵牵着,好奇地东张西望。
清晨的街道上行人稀疏,只有清洁工扫地的沙沙声和偶尔驶过的自行车铃声。空气清新,却似乎也弥漫着一丝淡淡的离愁。
到了公交车站,等车的人不多。苏明宇看了看站牌,又看了看腕上的手表。
“到了省城,安顿好了就写信回来。”赵淑芬终于忍不住,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一定。每个月发了津贴就汇回来。”苏明宇看着她,千言万语堵在胸口,最后只化成一句,“照顾好自己,和孩子们。”
车来了,是一辆旧式的公共汽车,喷着淡淡的尾气停下。
苏明宇提起行李,又挨个摸了摸兵和晓晓的头:“在家听妈妈的话,好好学习。”然后看向周凛川和林晚书,郑重地点零头:“家里,就拜托你们了。”
“放心。”周凛川言简意赅。
林晚书也用力点头:“苏大夫,一路平安,学成归来。”
苏明宇最后深深地看了赵淑芬一眼,那一眼里包含了太多的不舍、牵挂和嘱停然后他转身,踏上了车门。
车子发出沉闷的轰鸣,缓缓启动。赵淑芬向前跟了两步,努力朝车窗里挥手。
苏明宇的脸贴在有些模糊的车窗玻璃后,也朝外挥着手,直到车子拐过街角,再也看不见。
赵淑芬的眼泪终于落了下来。林晚书轻轻拍着她的背,温言安慰:“好了,不哭了,苏大夫是去学本事,是好事。半年时间,很快就过去了。”
周凛川对周轩:“陪你赵姨和兵哥、晓晓慢慢走回去。”
他自己则走到站牌后面的报刊亭,买了一份当的日报,然后才不紧不慢地跟上回家的队伍。
清晨的太阳终于完全升起来了,金色的光芒洒满了街道,驱散了晨雾和离别的清冷。梧桐树的叶子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赵淑芬擦干眼泪,一手牵着兵,一手被林晚书搀扶着,慢慢往回走。
晓晓似乎也被离别的情绪感染,安静了许多,紧紧挨着妈妈。
“淑芬姐,今去我那儿吃早饭吧,我熬了米粥。”林晚书。
“嗯。”赵淑芬点点头,回头又望了一眼车子消失的方向。
街角空荡荡的,只有阳光满地。她知道,生活的下一章,需要她更加坚强地来书写了。
但好在,她不是一个人。看看身边陪伴的晚书,看看前面沉稳走着的周凛川,还有懂事的孩子,以及肚子里那个正在一长大的生命……她的心里,那份离别的空落渐渐被另一种更加坚实的支撑感所填满。
日子还要继续,充满希望,也充满等待。而送别,是为了更好地重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