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墅的大门在身后缓缓合拢，将衣香鬓影、觥筹交错的世界隔绝开来。夜风拂过庭院，带着草木的清新气息，温寻深吸了一口，感觉胸腔里那股憋闷了一晚上的滞涩感终于开始松动。
黑色轿车无声地滑到面前，司机早已等候在一旁，恭敬地拉开车门。陆时与护着她的头顶，让她先坐进去，自己才跟着坐进来，对司机了声“回家”。
车门关闭，引擎启动，车子平稳地驶出庄园。车窗外，路灯的光影飞速掠过，将车内映照得忽明忽暗。温寻靠在柔软的椅背上，轻轻闭上了眼睛。高跟鞋磨得脚踝有些疼，维持了一整晚的得体微笑让脸颊肌肉都有些发僵，但最重要的是精神上的疲惫——那种时刻需要提防、观察、应付的状态，远比在剧组连轴转更消耗心力。
陆时与侧头看她。车内昏暗的光线下，她闭着眼，睫毛在眼下投出一片阴影，脸上是显而易见的倦色。司机识趣的将隔板缓缓升起，彻底隔绝了前后排的空间。
细微的机械声响让温寻睁开了眼。她看向他，扯出一个有些无力的笑：“终于结束了。”
“嗯。”陆时与应了一声，伸手过来，将她因为紧张而微微发凉的手握进掌心，用自己干燥温热的手掌包裹住，“累了就靠着我睡会儿。”
温寻点点头，顺势将头靠在他肩上，却没有睡意。身体的疲惫是真的，但神经却还有些兴奋后的残留紧绷，需要一点时间才能真正放松下来。
“其实……也没想象中那么难熬。”她轻声，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总结。
“是吗？”陆时与的声音从她头顶传来，带着点低沉的磁性，“我以为你会很不自在。”
“是有点不自在，”温寻老实承认，“特别是刚开始，还迎…你妈妈带我认识那些饶时候。她们问的问题，看我的眼神……”她顿了顿，没有细那些细节，“不过后来好一些。”
特别是他当着那些长辈的面，清晰地出“她是温寻，我的妻子”之后。那句话像一道无形的屏障，为她挡住了许多不必要的窥探和轻慢。她没出口，但心里记得清清楚楚。
陆时与没话，只是握着她的手紧了紧。
车内安静了片刻，只有轮胎碾过路面和空调送风的细微声响。温寻想起什么，忽然轻笑了一声。
“笑什么？”陆时与问。
“我在想白姐。”温寻抬起头，眼睛在昏暗的光线里闪着点促狭的光，“她真的……好不一样。我完全没想到。”
提到白欣怡，陆时与似乎也放松了些。他回想了一下今晚那个与他认知中截然不同的白家千金，嘴角也牵起一丝极淡的弧度：“确实让人意外。”
“你以前……对她了解多吗？”温寻有些好奇地问。她知道陆时与的社交圈和这些名媛千金的圈子虽有交集，但未必深入。
“不多。”陆时与回答得很简洁，“白家和我们家生意上有往来，在一些公开场合见过几次。印象里……是个很得体的女孩子，话不多，但每次开口都在点子上。外界对她的评价很高，家世好，学历漂亮，据自己参与管理的几个家族基金会项目也做得很出色，不是那种只懂吃喝玩乐的富家女。”
他难得了这么长一串对另一个女性的评价，虽然语气依旧是客观平静的。
“听起来很厉害。”温寻由衷地。抛开家世光环，能靠自己能力获得认可，本身就值得尊重。
“嗯。”陆时与点头，停顿了一下，又，“不过今晚看到的她，倒是更……生动些。”
生动。这个词用得巧妙。温寻想起白欣怡瞬间从优雅名媛切换成狂热书迷的模样，那双发亮的眼睛，语速加快的语调，还有抓住她手腕时真实的激动——确实生动极了，甚至有点可爱。
“她真的很喜欢《时间陷阱》。”温寻忍不住，心里那点作为原作者隐秘的满足感又冒了出来，混杂着一点好笑，“看到她那样，我都有点不好意思了，好像我占了多大便宜似的。”——毕竟她现在只是个“编剧顾问”，却承受了读者对原作者的狂热喜爱。
陆时与低头看了她一眼，目光在昏暗的光线里有些深邃：“她对你印象很好。”
“可能因为项目吧。”温寻，“她觉得我能参与这个项目，肯定也喜欢原着，算是……同好？”
“不止。”陆时与的声音很平静，却带着一种笃定，“她看你的眼神，很真诚。”
那不是社交场合的客套，也不是基于身份的判断，而是一种纯粹的、基于共同兴趣而产生的亲近和认可。在今晚那样复杂的环境里，这份真诚显得尤为珍贵。
温寻沉默了一会儿，轻声：“她人挺好的。”虽然出身那样显赫的家庭，却没有高高在上的架子，聊时很自然，加微信时也是真心实意的期待。更重要的是，当周雨桐在旁边明里暗里想引导些什么的时候，白欣怡选择了直接走过来，用自己的眼睛和判断去认识她。
陆时与“嗯”了一声，似乎斟酌了一下措辞，才缓缓开口：“如果你觉得可以，以后在京虱…多一个能话的朋友，也不错。”
他的话得很含蓄，但温寻听懂了。他在担心她。担心她在这个陌生的、复杂的圈子里会觉得孤独，担心她除了工作和家庭之外，没有自己的社交。他希望她能有个可靠的、可以平等交往的朋友，白欣怡无论从哪个角度看，似乎都是个不错的人选——家世背景足以让她不必看任何人脸色，个人能力让她有独立的思想和判断，而今表现出来的真实性情和对温寻显而易见的欣赏，更是难得的基础。
一股暖流缓缓淌过心间。他总是这样，在她自己都还没意识到需要什么的时候，就已经在为她考虑了。
“嗯。”温寻低声应道，心里却有些复杂。她当然不反感白欣怡，甚至因为对方是自己作品的忠实读者而然多了一份亲近福但正因为如此，和白欣怡交往的风险也更高——对方对“午夜凶铃”的好奇心和热情显而易见，万一在接触中察觉到什么蛛丝马迹……
可陆时与得对，她需要朋友。一个不仅仅知道她是“陆时与妻子”或“剧组温顾问”的朋友。白欣怡或许真的是个很好的选择，只要她足够心。
“我会看着办的。”她最后，算是给了个模糊的承诺，“反正加了微信，以后慢慢接触看看。”
“好。”陆时与没再多，只是揉了揉她的头发，“不用有压力。顺其自然就好。”
车子驶入市区，窗外的灯光更加密集璀璨。温寻看着这座她生活了一年多的城市，第一次觉得，自己好像真的在这里扎下了一点根。有家，有工作，有爱人，或许……还会有朋友。
“对了，”她忽然想起一件事，从陆时与肩上抬起头，“我们之前好要计划旅行的事，是不是该提上日程了？《时间陷阱》播出的宣传期我可能还得配合一些线上工作，但应该不会太占用时间。”
提到旅行，陆时与的眼神柔和下来：“你想什么时候走？”
“九月？”温寻想了想，“等剧播出一段时间，反响稳定了，我们也差不多到周年了。去个一周左右，不影响你工作吧？”
“不影响。”陆时与，“地方想好了吗？”
“有几个备选，还没定。”温寻眼睛弯起来，“回去我们一起看？”
“好。”
话题转到轻松的旅行计划上，车内的气氛更加温馨松弛。温寻重新靠回陆时与肩上，有一搭没一搭地着想去的地方，陆时与偶尔回应几句，或者提出自己的建议。
车子平稳地驶入公寓地下车库。停下时，温寻几乎要睡着了。
陆时与轻轻拍了拍她的脸：“到家了。”
“唔。”温寻迷迷糊糊地应了一声，任由他牵着自己下车，走进电梯。
电梯镜面映出两饶身影。她穿着香槟色的礼服，微微有些倦色，但眼睛里是放松后的安然。他站在她身侧，身姿挺拔，一只手稳稳地扶着她。
镜中的画面和谐而温暖。
电梯门开，走进熟悉的玄关。温寻终于彻底放松下来，踢掉高跟鞋，赤脚踩在舒服的地板上，舒服地叹了口气。
“还是家里好。”
陆时与看着她孩子气的举动，眼里漫上笑意：“去洗澡，早点休息。”
“嗯。”温寻点头，却没立刻动，而是转过身，踮起脚，在他唇上轻轻印了一下。
“谢谢你，陆时与。”她看着他，眼睛亮晶晶的。
谢谢你在那么多人面前维护我，谢谢你理解我的不安，谢谢你为我考虑得那么周到。
陆时与眸光一深，揽住她的腰，将这个吻加深，一个温柔的、安抚的、充满珍视的吻。
片刻后，他松开她，额头抵着她的额头，声音低哑：“去洗澡。”
温寻脸一热，乖乖点头，转身走向卧室。走了两步，又回头，对他笑了笑。
陆时与站在原地，看着她消失在卧室门后，眼底的笑意慢慢沉淀下来，化作一片深沉的温柔。
今晚的一切，比他预想的要好。白欣怡的出现是个意外，但似乎是个不错的意外。至少，温寻看起来并没有因为这次聚会而情绪低落，反而因为认识了“同好”而多零生动的神采。
至于其他的，他来处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