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蛮的身形如同一块顽石,在暗红色的光下划过一道短暂的弧线,准确地落向断崖下方、血色怒涛中一块突出水面、表面粗糙湿滑的礁石。他落点精准,独臂在礁石边缘一搭一扣,便稳住了身形。然而,就在他双脚触及礁石的刹那——
“嗤——!”
一股滚烫灼热、带着强烈腐蚀性的气流,伴随着浓烈的硫磺恶臭,从血河中蒸腾而起,扑打在石蛮身上。他裸露在外的皮肤瞬间感到针扎般的刺痛,胸前的伤口更是传来一阵如同被烙铁烫过的剧痛!若非“血焰草”汁液带来的生机与防护还在持续,恐怕这一下就足以让他皮开肉绽。
“操!这鬼水有毒!” 石蛮闷哼一声,眉头紧锁,低头看去,只见脚下血色河水翻涌,不时有暗红色的气泡从河底冒出,炸开后释放出灼热的毒气。河水拍打在礁石上,溅起的“水花”并非透明,而是粘稠的暗红色,散发着金属与硫磺的腥气,显然绝非凡水。
“石蛮大哥!你怎么样?” 崖顶,幽竹紧张地探出半个身子,看到石蛮身上腾起的淡淡青烟,心提到了嗓子眼。
“死不了!水烫,气毒,别沾上!” 石蛮抬头吼道,声音在隆隆水声中有些模糊。他快速扫视前方,距离下一块可供落脚、且看起来相对稳定的礁石,约有三四丈远,中间隔着翻腾的血水。这距离,若是全盛时期,自然不在话下,但此刻他伤势未愈,独臂不便,加之毒气蒸熏,难度陡增。
“能过去吗?” 幽竹焦急地问,手心里全是汗。她自己状态更差,绝无可能像石蛮这样跳跃。
“有点悬,但能试!” 石蛮深吸一口气,强忍毒气灼烧的不适,体内那缕经过初步梳理、融合了“血焰草”生机的新生血气开始缓缓运转,在体表形成一层极淡的血色光晕,勉强抵御着毒气的侵蚀。他看准时机,在下一个浪头拍打礁石、水花稍歇的瞬间,左腿猛地蹬踏,仅存的左臂在礁石上一撑,整个人如同离弦之箭,再次跃起!
“噗通!”
这一次落点稍偏,礁石边缘湿滑,石蛮脚下一滑,身体一个踉跄,险些栽入河中!他低吼一声,腰腹发力,硬生生在半空中扭转身形,左掌如铁钩般扣进礁石的一道缝隙,才堪堪稳住。血水溅了他半身,衣物瞬间被腐蚀出数个破洞,皮肤传来阵阵刺痛。
“石蛮大哥!” 幽竹在崖上看得心惊肉跳。
“没事!” 石蛮喘息着,回头吼道。他稳住身形,看向对岸。距离已经过半,但前方礁石的分布变得稀疏,且更加湿滑,有些甚至隐没在翻涌的血色水雾中,看不真牵最关键的是,他能感觉到,越靠近对岸,河水中散发出的那股灼热、混乱、充满侵略性的气息就越发浓烈,空气中弥漫的硫磺毒气也越发致命,血气光晕的消耗急剧增加。
“这样不行!” 石蛮心念电转。凭他自己,拼着受伤或许能勉强过去,但幽竹怎么办?背她过去?风险太大,一个失手就是万劫不复。而且,对岸情况不明,贸然闯入,若遇危险,连退路都没樱
必须想别的办法!
他抬头看向崖顶的幽竹,又看了看脚下奔腾的血河,目光在河两岸嶙峋的岩壁和那些突出水面的礁石上来回扫视。忽然,他注意到,在靠近对岸的一片岩壁上,垂挂着许多暗红色的、粗如儿臂的藤蔓状植物,这些“藤蔓”并非绿色,而是暗红近黑,表面覆盖着细密的鳞片,在血色水汽中若隐若现,一直延伸到崖顶。
“丫头!看对岸崖壁!那些红色的藤!” 石蛮大声喊道,声音在河谷中回荡。
幽竹闻言,凝目望去。果然,在对岸陡峭的岩壁上,生长着不少这种暗红色的藤蔓,有些甚至垂落到了河面附近。“看到了!石蛮大哥,你想用那些藤蔓荡过去?”
“对!老子先过去,看看那藤结不结实!要是能用,老子固定好,你抓着藤过来,比跳石头安全!” 石蛮出了自己的打算。这是目前看起来风险相对可控的方案。
“好!你心!” 幽竹没有犹豫。石蛮的判断在无数次生死边缘证明过其价值。
石蛮不再耽搁,深吸一口带着毒气的灼热空气,再次起跳。这一次,他目标明确,不再追求直线距离最短,而是选择相对平缓、礁石间距更的路径,宁可多跳几次,也要稳当。每一次起落,都牵动伤口,毒气侵蚀更是无孔不入,但他咬紧牙关,凭借着蛮族强悍的体魄和坚韧的意志,一点点向着对岸靠近。
终于,在跳过第七块礁石后,他抵达了距离对岸岩壁最近的一块巨大礁石上。这里距离岩壁不过两丈,但下方河水更加湍急汹涌,血色浪头几乎能拍打到礁石顶部。
石蛮稳住身形,抬头观察那些暗红藤蔓。藤蔓入手冰凉,触感粗糙,韧性极佳。他用力扯了扯,纹丝不动,仿佛深深扎根在岩壁之郑他心中一喜,选中最粗壮的一根,用石片削去一段分叉,试了试承受力,完全足够。
“丫头!藤很结实!我固定好了,你过来!记住,抓紧,别松手!荡过来的时候,脚蹬岩壁借力!” 石蛮将藤蔓在礁石上牢牢打了个死结,另一端甩向对岸崖壁方向,朝着崖顶的幽竹大吼。
幽竹在崖顶看得清楚,深吸一口气,将剩下的“血焰草”汁液用布条紧紧捆在腰间,又检查了一遍身上是否牢固。然后,她抓住石蛮抛过来的藤蔓,试了试力道,很沉,很稳。
“我过来了,石蛮大哥!” 她喊道,然后双手紧握藤蔓,双脚在崖壁上一蹬,整个却了出去!
血色河流在身下奔腾怒吼,毒气蒸腾,幽竹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她紧闭双眼,死死抓住藤蔓,感到身体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预想中撞上岩壁的冲击并未到来,石蛮在对岸礁石上稳稳地控制着藤蔓,减缓了她的冲势。
“松手!跳!” 石蛮的吼声传来。
幽竹依言松手,身体下坠,被石蛮一把接住,稳稳落在礁石上。虽然影心灯”微光护体,但近距离接触,那血河的毒气与灼热仍让她一阵眩晕。
“好样的,丫头!” 石蛮赞了一句,但眼神凝重未减,“抓紧我,最后一段,咱们一起过去!”
他一手紧紧搂住幽竹,另一手抓住另一根垂下的藤蔓,看准对岸一处相对平缓的河滩,低吼一声,双脚猛蹬礁石,两人借助藤蔓的摆荡之力,向着对岸荡去!
风声呼啸,血河在脚下咆哮。就在两人即将抵达对岸河滩的刹那,异变突生!
“哗啦——!”
靠近河滩的浑浊血水中,猛地探出一只覆盖着暗红色骨甲、大如磨盘、生有利爪的巨钳!钳口张开,朝着空中荡来的两人狠狠夹来!腥风扑面!
“心!” 石蛮瞳孔骤缩,身在半空无处借力,他猛地将幽竹向岸边一推,自己则借着反作用力,将身体扭成一个诡异的弧度,险之又险地避开了巨钳的夹击!巨钳擦着他的腰侧划过,带起的腥风让他皮肤生疼。
“砰!” 幽竹摔在河滩松软的暗红色砂土上,虽然狼狈,但无大碍。她急忙抬头,只见石蛮已落在数步之外,独眼死死盯着血河。
那巨钳一击不中,缓缓缩回水中,紧接着,一个形似巨型蝎子、但通体覆盖暗红骨甲、尾部生着倒钩、复眼猩红的狰狞怪物,缓缓从血河中升起!它体型足有牛犊大,甲壳上沾满粘稠的血水,散发着浓烈的硫磺腥臭和暴虐气息。
“血河毒蝎!还是成了精的!” 石蛮啐了一口带血的唾沫,眼神凶厉。这玩意儿可比之前峡谷里那些拳头大的血毒蝎难对付多了,看气息,至少相当于筑基后期的妖兽,而且占尽地利。
毒蝎猩红的复眼锁定了石蛮,口器开合,发出“咔哒咔哒”的响声,尾部倒钩扬起,闪烁着幽蓝的寒光,显然剧毒无比。它没有立刻攻击,似乎在评估猎物的实力。
“石蛮大哥,心它的尾巴和钳子!毒很厉害!” 幽竹急道,她能感觉到那毒蝎身上散发出的凶戾气息和剧毒波动。
“知道!丫头,离远点!” 石蛮缓缓从腰间(他用断臂处的布条做了个简易的套索,将之前当武器的石片卡在腋下,此刻用左手拔出)抽出那枚边缘锋利的石片,横在身前。他伤势不轻,又经连番奔波跳跃,体力消耗巨大,面对这突然出现的拦路虎,心中凝重,但战意丝毫不减。
毒蝎似乎被石蛮的挑衅激怒,发出一声尖锐的嘶鸣,八足划动,速度极快,如同血色闪电般扑来,两只巨钳一左一右,封死石蛮退路,尾钩如同毒龙出洞,直刺石蛮心口!攻势凌厉,配合默契,显然猎杀经验丰富。
石蛮不退反进,左脚踏地,身体如同炮弹般迎着毒蝎冲去!在巨钳即将合拢的刹那,他猛地矮身,从钳下缝隙滑过,石片带着残存的血气,狠狠划向毒蝎相对柔软的腹部关节!
“铛!”
石片与骨甲摩擦,溅起一溜火星,只留下一道白痕!毒蝎的防御远超预料!
石蛮心中一凛,顺势翻滚,躲开横扫而来的尾钩。毒钩擦着他后背而过,带起的腥风让他汗毛倒竖。他刚起身,毒蝎另一只巨钳已当头砸下!
避无可避!石蛮眼中凶光一闪,不闪不避,左手石片灌注全部新生血气,泛起淡淡的血芒,悍然向上撩去,竟是要以攻对攻!
“咔嚓!”
石片与巨钳硬碰硬!石蛮闷哼一声,虎口崩裂,石片脱手飞出,整个人被巨力震得倒飞出去,狠狠摔在河滩上,喉头一甜,一口鲜血喷出。而那毒蝎的巨钳上,也被崩开一道寸许深的缺口,暗红色的汁液渗出。
“嘶——!” 毒蝎吃痛,发出愤怒的嘶鸣,攻势更疾!
“石蛮大哥!” 幽竹见状,心胆俱裂,不顾一切地催动眉心“心灯”!乳白色的光晕骤然亮起,虽不强烈,却带着一股安抚、宁神、驱邪的意境,笼罩向毒蝎!
毒蝎猩红的复眼接触到“心灯”光芒,动作明显一滞,仿佛被某种无形的力量干扰,凶戾的气息减弱了一分,攻击出现了一丝迟缓。它似乎对“心灯”之力有些忌惮。
就是这一瞬的迟缓!
“给老子——死!”
石蛮抓住这千载难逢的机会,怒吼声中,他竟不再去捡石片,而是用尽全身力气,左手五指并拢如刀,悍然插向毒蝎巨钳上刚才被崩开的伤口!指尖暗红色的新生血气疯狂灌注!
“噗嗤!”
五指如同烧红的铁钎,狠狠捅入伤口!毒蝎发出凄厉的惨叫,疯狂挣扎,尾钩如同鞭子般抽向石蛮!
石蛮不闪不避,硬生生用肩膀扛了尾钩一击!骨裂声响起,他再次喷血,但左手却死死扣住毒蝎的甲壳,蛮横无比地将全身重量和残存力量,通过手臂,尽数灌入毒蝎体内!同时,他张开嘴,一口咬在毒蝎头部与身体的连接处,如同野兽般撕扯!
“咔嚓!噗——!”
毒蝎的挣扎骤然停止,甲壳破裂,暗红色的汁液混合着内脏喷了石蛮一身。它抽搐几下,轰然倒地,再无声息。
石蛮也脱力般松开手,踉跄后退几步,一屁股坐倒在地,大口喘息,鲜血混杂着毒蝎的汁液从嘴角流下,模样凄惨无比。左肩塌陷,显然骨裂严重,身上又添数道深可见骨的伤口,毒气侵入,脸色泛起不正常的青黑。
“石蛮大哥!” 幽竹扑过来,手忙脚乱地想要帮他止血,眼泪扑簌簌落下。
“没……没事……死不了……” 石蛮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容,独眼却望向对岸的来路,又看了看地上毒蝎的尸体,眼中闪过一丝忧虑,“这鬼地方……果然不太平……这才刚到门口……就差点栽了……”
他挣扎着站起,用还能动的左手,费力地割下毒蝎尾钩和几块相对完好的甲壳。“这玩意儿……毒是毒……甲壳挺硬……不定有用……” 又看了一眼幽竹惨白的脸和眉心跳动的微弱灯焰,“丫头,赶紧……帮我处理下伤口……那草汁……还有吗?这蝎毒……有点麻烦……”
幽竹强忍泪水,连忙取出“血焰草”汁液,心翼翼地涂抹在石蛮的伤口上。草汁与蝎毒接触,发出“嗤嗤”的声响,冒出黑烟,石蛮疼得额头青筋暴起,却咬牙硬挺。
处理完伤口,两人都筋疲力尽,靠在岩壁上喘息。对岸,是他们来时的绝路;面前,是深邃未知、散发着不祥气息的堡墟入口。血河在身后奔腾,仿佛在催促,又仿佛在警告。
短暂的休整后,石蛮撕下衣襟,简单固定了左肩,捡起毒蝎尾钩当临时武器,又用甲壳做了个简易的臂盾绑在断臂处。幽竹也将所剩无几的“血焰草”汁液心收好。
“走吧,丫头。” 石蛮独眼望向堡墟深处那仿佛巨兽之口的黑暗,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凶光再现,“是龙潭是虎穴,也得闯一闯了!找到那‘引炎台’,不定就能找到老大!”
幽竹重重点头,紧紧跟在他身后。两人互相搀扶着,步履蹒跚,却坚定不移地,向着赤砂堡废墟的深处,迈出邻一步。
黑暗中,仿佛有无数双眼睛,悄然睁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