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船缓缓靠近湖岸,腐朽的船身摩擦着湿滑的泥土,发出令人牙酸的“嘎吱”声。
一股阴冷刺骨的寒风,凭空而生,卷起地上的落叶和水汽,打着旋儿,吹得人衣衫猎猎作响。
船头船尾那四盏惨白的灯笼,在风中摇曳不定,投下变幻莫测的惨绿色光晕,将岸边一片区域映照得如同鬼蜮。
那刺耳、扭曲的迎亲唢呐声,依旧在响着,调子却变得愈发急促、尖锐,仿佛带着一种发现猎物的兴奋与恶意。
船头之上,那个身披大红盖头、双手捧着诡异铜镜的“新娘”,原本是静止不动的。
但就在我们走出藏身处的瞬间,她的头颅,似乎极其轻微地、以一个非饶角度,缓缓转动了一下。
那面幽光闪烁的铜镜,也微微调整了角度,镜面正对着我们所在的方向。
虽然隔着盖头,但一种被某种冰冷、恶毒的东西“锁定”聊感觉,清晰地笼罩了我和苏晚晴。
“它……发现我们了?”
苏晚晴压低声音,身体微微紧绷,玉手已悄然握紧了轮回翎的翎柄,美眸中锐光闪烁。
“未必是完全看穿我们的隐匿。”
我目光凝重,紧紧盯着那面铜镜,感受着其上散发出的、针对生命阳气和魂魄波动的奇异吸力。
“但我们的生命气息,尤其是你我的修为带来的旺盛阳气,在这种邪物面前,如同黑夜中的火炬,太过显眼。”
“被它锁定,是迟早的事。”
“既然藏不住,那就不藏了!”
我眼中厉色一闪,当机立断。
“上船!正面会会这些装神弄鬼的东西!”
话音未落,我不再压制自身气息,一步踏出芦苇丛,周身轮回清光自然流转,将那试图侵蚀过来的阴风邪气隔绝在外。
苏晚晴与我心意相通,几乎同时而动,白色身影如影随形,轮回翎的光晕在身周若隐若现。
我们两人,如同划破黑暗的两道流光,径直走向那艘停靠在岸边、散发着不祥气息的鬼船。
就在我们显露出身形、不再隐匿气息的刹那——
呜——!
鬼船上那尖锐刺耳的唢呐声,如同被掐住了脖子的公鸡,发出一声短促的变调,戛然而止!
整个鬼船,陷入了一种死寂般的凝固。
甲板上,那些原本如同提线木偶般僵硬晃动、穿着古代婚服和乐师服饰的“人影”,动作瞬间全部停滞。
它们齐刷刷地,以一种极其不自然的、脖颈似乎要断裂的角度,将“头”转向了我们。
虽然看不清它们盖头或阴影下的面容,但无数道冰冷、空洞、充满恶意的“视线”,如同实质般投射在我们身上。
气氛,在这一刻诡异、压抑到了极点!
我没有丝毫犹豫,率先踏上了那块连接船岸、湿滑腐朽的跳板。
脚踩在船板的瞬间,一股深入骨髓的阴寒之气,顺着脚底瞬间蔓延全身。
船身的木质呈现出一种不祥的紫黑色,布满了霉斑和腐蚀的孔洞,散发出混合着水腥、腐木和淡淡尸臭的难闻气味。
苏晚晴紧随其后,轻盈地落在甲板上,柳眉微蹙,显然也感受到了这船上浓郁的污秽之气。
近距离观察,更加证实了我的判断。
甲板上这些穿着大红婚服、或手持各种古怪乐器的“人”,确确实实是活人!
他们的皮肤虽然苍白失血,但尚有弹性,胸口有微弱的起伏。
只是,他们的眼神完全空洞,没有任何神采,仿佛蒙上了一层灰翳。
脸上的表情麻木僵硬,如同戴上了面具。
动作更是如同生锈的机械,一举一动都透着一股被无形丝线操控的滞涩福
我能清晰地感觉到,他们体内微弱的阳气,正被一种阴毒的邪术缓缓抽取。
但这抽取被控制在一种微妙的平衡点上,既不让它们立刻死去,又让它们永远处于一种半死不活、心神被控的傀儡状态。
残忍而精密的邪法!
就在这时,那个捧着铜镜的红盖头“新娘”,双脚离地三寸,如同没有重量般,缓缓地“飘”到了我的面前。
距离如此之近,甚至能闻到她身上散发出的、一种混合了胭脂水粉和冰冷死气的怪异香味。
她手中那面青铜古镜,镜面上的幽光骤然变得浓郁,如同漩涡般旋转起来!
一股针对魂魄本源的、强大的吸摄之力,猛地从镜面中爆发出来,如同无数只看不见的鬼手,抓向我的识海,试图将我的三魂七魄强行拉扯出体外!
“雕虫技,也敢在我面前卖弄?”
我冷哼一声,甚至无需刻意运转功法,体内轮回不灭体自行感应到外邪入侵。
周身自然而然地荡漾开一层温润而坚韧的轮回清光。
清光过处,那无形的勾魂摄魄之力,如同冰雪遇到烈阳,发出“滋滋”的轻响,瞬间消融瓦解,未能撼动我分毫。
趁此机会,我右手快如闪电,五指如钩,带起一道残影,直接抓向那女子头上的大红盖头!
“嗤啦——!”
一声布帛撕裂的轻响。
那鲜红的盖头被我一把掀飞,露出了盖头下隐藏的真容。
一张脸,呈现在我和苏晚晴面前。
这张脸,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如同上好的白瓷,却更添几分脆弱的易碎福
五官精致得如同工匠精心雕琢,柳眉杏目,琼鼻朱唇,组合在一起,竟有一种惊心动魄的、带着诡异魅力的美丽。
然而,她双眼紧闭,长长的睫毛如同蝶翼般覆盖在下眼睑上,没有丝毫生气。
眉心处,一点朱砂痣鲜红欲滴,如同雪地里的梅花,格外醒目。
但这朱砂痣上,却隐隐散发出一股与这张脸格格不入的阴邪气息波动。
她不是鬼物,也不是尸傀,而是一个活生生的、拥有筑基初期修为的年轻女子!
但她显然被某种极其恶毒的邪法炼制过,成为了这艘鬼船和那面铜镜邪术的核心载体,一个被操控的、可悲的容器!
“醒来!”
我并指如剑,指尖轮回清光凝聚,快如闪电般点向女子眉心那点诡异的朱砂痣!
轮回之力,蕴含净化与唤醒的真意,如同最温和却又最不可抗拒的溪流,瞬间涌入她的识海深处,冲击向那禁锢她心神、扭曲她意志的邪术禁制!
“呃啊——!”
女子身体猛地剧烈颤抖起来,如同触电一般!
她紧闭的双眸骤然睁开!
眼中先是充满了茫然与混沌,仿佛沉睡了千年。
但下一秒,无尽的恐惧、痛苦、挣扎、以及一种难以言喻的屈辱感,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淹没了她的瞳孔!
“啊——!!!放了我!求求你!放了我吧!”
她发出凄厉到不似人声的尖叫,涕泪瞬间涌出,沿着苍白的脸颊滑落。
“我不是故意的!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是……是师父!是师父逼我的!我不做……她会杀了我的!她会让我生不如死的!”
她的精神处于崩溃的边缘,语无伦次,但求生的本能让她如同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拼命地哭喊哀求。
师父?果然有幕后主使!
我目光一凝,左手虚按在她颤抖的肩头,一股精纯平和的轮回之力渡入,护住她濒临崩溃的心脉和紊乱的魂魄,防止她邪功反噬或惊恐自毁。
“!你叫什么名字?这鬼船到底是怎么回事?你的师父是谁?湖底藏着什么?”
我的声音带着一股安定神魂的力量,直接传入她混乱的识海。
感受到我渡入的、与那折磨她的邪力截然不同的温和力量,女子如同受惊的鹿,剧烈喘息着,泪眼婆娑地看着我,仿佛在确认我是否可信。
最终,求生的欲望压倒了一牵
她如同竹筒倒豆子般,泣不成声地交代起来:
“我……我叫柳如烟……原本是……是江南‘彩云班’的台柱子,唱昆曲的……”
“一年前……我在湖边吊嗓子……被一个……一个疆玉罗刹’的女人掳走……”
“她……她逼我修炼一种邪门的功法……我是……是什么‘九阴之体’……是绝佳的炉鼎……”
“她用邪法控制我……让我在这艘鬼船上……扮成新娘……用这面‘摄魂镜’……在子夜时分……制造冥婚幻象……”
“吸引……吸引那些八字属阳、阳气旺盛的男子靠近……然后……然后用镜子吸走他们的纯阳之气和魂魄本源……”
“她……她要收集这些阳气……供养……供养沉睡在湖底的‘阴阳法王’……”
玉罗刹?阴阳法王?
又是黄泉宗弄出来的新名头?听起来,像是一个需要阴阳调和之力才能苏醒的邪物?
“玉罗刹现在在哪里?那个阴阳法王,又是什么东西?”我追问道,语气不容置疑。
“玉罗刹……她平时都在湖底的洞府里修炼……很少露面……”
“只迎…只有在子夜时分,鬼船开始‘工作’的时候……她才会通过湖底的一个阵法……感应船上的情况……接收……接收收集来的阳气……”
“阴阳法王……我……我知道的不多……只听玉罗刹偶尔提起过……是……是圣宗一位大人物的重要分身……需要海量的、精纯的阴阳交泰之气……才能从沉睡中苏醒……”
“其他的……我真的不知道了……求求你,救救我……我不想再害人了……”
柳如烟哭得几乎虚脱,浑身瘫软,全靠我渡入的法力支撑。
果然有幕后黑手藏于湖底!
这镜湖,根本就是黄泉宗培育某个强大邪物分身的温床!
用这种邪恶的冥婚仪式,收集活人阳气,手段比东南亚那边更加隐蔽、更加令人发指!
必须揪出那个玉罗刹,摧毁湖底的邪巢!
然而,就在柳如烟交代完的瞬间——
异变陡生!
原本相对平静的镜湖湖面,毫无征兆地剧烈波动、翻涌起来!
仿佛有什么庞然大物在湖底搅动!
浓得化不开的雾气疯狂滚动,向四周扩散。
一个冰冷、邪魅、带着无边怒意和杀机的女子声音,如同来自九幽寒冰地狱,穿透了湖水和浓雾,清晰地回荡在整个湖面上空:
“何方鼠辈,不知死活——”
“竟敢动本座的炉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