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漠的夜晚,来得仓促而霸道。
最后一缕光被墨蓝吞噬后,温度骤降,白日的灼热仿佛只是个不真实的梦。
沙暴过后,到处一片狼藉,辆越野车半埋在沙里,像搁浅的金属巨兽。
人们横七竖柏倒在背风的沙窝中,鼾声与风声交织,每个人脸上都蒙着一层洗不净的沙尘。
吴邪靠在一辆车的轮胎旁,楚玉苏蜷在他身边,头枕着他的腿,已经睡熟了。
他心翼翼地调整姿势,尽量不惊动她,目光却警惕地扫过营地每一个角落。
这些的事情走马灯一般在他的脑海里上演。
吴邪不是一个傻子,相反,他其实很聪明。
这时候已经察觉到了妹妹似乎被卷进了一个巨大的麻烦里。
他跟着揪心。
正胡思乱想着,一道身影窸窸窣窣地靠近。
吴邪肌肉瞬间绷紧,手不动声色地摸向腰后的匕首。
虽然那玩意儿在沙漠里对付人还不如一块石头好使,但也要看是在谁手里用。
现在的吴邪,不是几年前那个心慈手软的时候。
来人是扎西,那个藏族向导。
他手里捧着几包压缩饼干和两瓶水,脸上堆着殷勤又有点僵硬的笑。
“吴老板,吃点东西。”扎西压低声音,蹲下身,将饼干递过来。
吴邪没接,只是盯着他。
扎西这人,吴邪的感官里,对方一直对他们带有敌意和警惕。
白沙暴中,扎西的表现还算靠谱,但是事出反常必有妖。
吴邪不是自己探险,他自己可以是烂命一条,不服就干。
但他怀里就是妹妹,所以他必须要保证妹妹足够安全!
所以他惜命,他警惕。
扎西的手悬在半空,有点尴尬。
他左右瞟了瞟,见大多数人要么睡了要么自顾不暇,便又往前凑了凑,用更的气声道:“您拿着,这个……味道还校”
话间,他右手食指在饼干包装下极隐秘地一翻,露出折叠成指甲盖大的纸条一角。
吴邪眼神一凛。
扎西挤眉弄眼,示意他接过去。
但吴邪没动。
他第一反应是有诈。
任何潜在的危险,他都不想让苏苏靠近一丝一毫。
于是吴邪做出了一个让扎西差点吐血的动作。
他不仅没接,反而抱着楚玉苏往后挪了半尺,脸上写满了,离我远点,你不对劲儿。
扎西:“……”
大哥,我是来送情报的,不是来下毒的!
朋友~接个纸条真的不会死啊喂!
扎西内心咆哮,面上还得维持着僵笑。
他只能更明显地用眼神示意那纸条,急得额头都冒汗了。
虽然这鬼地方一黑,没有太阳,就冷得要命。
楚玉苏似乎被惊动了,迷迷糊糊地动了动,眼睛睁开一条缝。
看见扎西近在咫尺的脸,她下意识地往吴邪怀里缩了缩,手指抓住了吴邪的衣襟。、
吴邪的注意力大半都在妹妹身上。
被楚玉苏的动作弄得心里软软的。
吴邪立刻用空着的那只手护住她后背,对扎西投去一个警告意味十足的眼神:“东西放下,你可以走了。”
语气冷淡,拒人千里。
扎西一口老血憋在胸口。
他算是看明白了,这位吴三爷现在是个护犊子的老母鸡,尤其护着怀里那位,怕是王老子靠近都得先被怀疑三分。
没办法,扎西只好把饼干和水放在沙地上,手指飞快地将那纸条压在下面,用口型无声地:“看,销毁,别让人知道。”
然后他站起身,悻悻地走了,背影写着大大的“无语”。
吴邪盯着那包饼干,又看看怀里又睡过去的楚玉苏,眉头紧锁。
他等了几分钟,确认扎西真的回到自己那边躺下了,才极其缓慢、轻手轻脚地挪开楚玉苏,让她靠在自己原先的位置。
楚玉苏睡得不安稳,感觉到热源离开,眉头皱了皱。
吴邪赶紧把外套脱下来裹住她,低声哄了一句:“我去解个手,马上回来。”
楚玉苏听见了,因为信任吴邪,便继续安稳的睡,咂咂嘴,抱着他的外套蹭了蹭,是熟悉的气息。
楚旺财自动接替了守护苏苏的任务。
蹲在楚玉苏身边警惕地望着周围。
吴邪这才松了口气,迅速抓起那包饼干和水,起身往营地外围的沙丘后走去。
走了足够远,确保没人能看见,他才蹲下来,就着微弱的月光,颤抖着手打开那张被汗水浸得有点软的纸条。
上面的字迹潦草,但内容让他瞳孔骤缩。
“文锦阿姨在蛇沼等你们。她没死。勿信任何人,队伍里赢它’的人。勿将此消息告知第二人,包括四阿公。切牵”
吴邪的心脏狂跳起来,血液冲上头顶。
陈文锦没死!
她在蛇沼!
可……为什么不告诉陈皮阿四?
老爷子拼了老命进来就是为了找女儿啊!
还有,勿信任何人……
吴邪感到一阵寒意顺着脊椎爬上来。
他下意识地回头看向营地方向。
黑暗中,那些横躺的人影轮廓模糊,像一群蛰伏的兽。
谁?
到底是谁?
他摸出打火机,将纸条点燃。
火苗舔舐纸页,迅速将其化为灰烬,被夜风一卷就散了。
吴邪盯着那点最后的火星熄灭,才定了定神,将压缩饼干塞进背包,拿着水往回走。
回到原地时,楚玉苏已经醒了。
她抱着他的外套坐在沙地上,眼睛在黑暗里亮晶晶的,张望过来。
看到吴邪回来,她立刻松了一口气。
楚旺财扒拉了吴邪两下,用那双会话的眼睛歪头瞪他。
好像在质问怎么去那么久。
吴邪好笑,挨着楚玉苏坐下,很自然地将她揽过来。
顺手又摸了一把楚旺财的脑壳。
心里突然就有,这就是一家三口的感觉。
很踏实。
只要苏苏好好的在他身边,无论发生什么,对他来讲,好像都不重要了。
他无法用语言或者文字去形容心中充盈着的幸福。
楚玉苏顺势靠进他怀里,却又抬起头,手指在他胸前划拉。
—“怎么了?”她写。
吴邪犹豫了一瞬。
陈文锦不能告诉任何人……
但楚玉苏不算“任何人”。
她是他的宝贝疙瘩,是他可以无条件信任的人,他不会有任何事情瞒着苏苏。
他凑到她耳边,温热的气息拂过她的耳廓,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气音,将纸条的内容简要了一遍。
楚玉苏身体微微一僵。
她转过头,近在咫尺地看着吴邪,眼睛里满是震惊和忧虑。
她抓住吴邪的手,在他掌心快速写道。
——“危险,要心。”
吴邪点点头,将她搂得更紧了些,下巴抵着她的发顶。
“我知道,所以你得一直待在我身边,知道吗?”
楚玉苏在他怀里轻轻点头。
两人依偎在一起的身影,落在不远处的几个人眼里,那滋味可就复杂了。
解雨臣靠在自己的行李上,手里捏着一块压缩饼干,半没咬一口。
他看着吴邪和楚玉苏几乎贴在一起的侧影。
看着吴邪凑在楚玉苏耳边低语时,那自然而然的亲昵。
看着楚玉苏仰头看吴邪时,眼里毫不掩饰的依赖……
心里那股不清道不明的酸涩咕嘟咕嘟往上冒。
白沙暴里,楚玉苏被吴邪死死护在身边,他看得清清楚楚。
那不是哥哥护着妹妹,那是男人护着自己的命。
他烦躁地掰下一块饼干塞进嘴里,干巴巴地嚼着,味同嚼蜡。
另一边,黑瞎子正试图修复一具被沙子卡住的关键设备,但眼神总忍不住往那两人身上飘。
看到吴邪不知了什么,楚玉苏轻轻笑起来。
那弯起的眼睛和翘起的嘴角骗不了人。
黑瞎子手里的扳手差点砸到自己脚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