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
并州大营。
旌旗如林,刀枪如雪。
三十万大军整装待发,那股由无数铁血将士汇聚而成的煞气,几乎将边的流云都冲散了!
沈同真一骑白马,一身飞鱼服,腰佩绣春刀,自官道尽头而来。
他身后,只跟了百名锦衣卫校尉,人人黑甲佩刀,沉默如铁,与前方那片金戈铁马的海洋相比,显得那般渺。
然而,当他们出现时,整个大营的嘈杂声,都为之一静。
无数道目光,或好奇,或轻蔑,尽数投射了过来。
“那就是陛下亲点的监军?锦衣卫指挥佥事,沈同真?”
“啧,看他那张脸,比娘们还白净,这哪是上战场的,分明是去游山玩水的!”
“声点!听此人心狠手辣,前些日子才把赵郡一个世家大族给屠灭了!”
“哼,在赵郡里耍横算什么本事?到了南疆,蛮子的巫蛊可不认你这身官皮!”
将领们的窃窃私语,毫不遮掩地传入沈同真耳郑
他恍若未闻,面色平静地翻身下马,径直走向中军大帐。
大帐之内,主帅秦武正襟危坐,身旁站着十数名气息彪悍的副将参将。
见到沈同真进来,秦武那张饱经风霜的脸上,并未有多少热情,只是公式化地抬了抬手。
“沈佥事,你来了。”
“见过大元帅。”
沈同真微微颔首,算是行礼。
“嗯。”
秦武鼻腔里应了一声,浑浊的目光在他身上扫过,带着一股军人特有的审视。
“沈佥事初涉军旅,想必对行军打仗之事不甚了解。”
“大军开拔在即,刀剑无眼,前锋营与中军,都太过凶险。”
“这样吧,你便先去后勤营,跟着周处周将军,熟悉一下军中章程,也算安全。”
此言一出,帐内几名将领的嘴角,都忍不住勾起一抹讥诮的弧度。
后勤营!
那是什么地方?伙夫、杂役、民夫待的地方!
让一个堂堂的指挥佥事,子亲封的监军,去管粮草辎重?
这不啻于当众打脸!
所有人都等着看沈同真的反应,是暴怒?还是据理力争?
然而,沈同真只是静静地听着,那双紫蓝色的眸子里,古井无波。
他心中了然。
这是下马威。
也是一种试探。
“遵命。”
他平静地吐出两个字,再次一拱手,便转身退出了大帐。
干脆利落,没有丝毫拖泥带水。
这一下,反倒让帐内所有将领都愣住了。
就……就这么算了?
……
后勤大营,与前军的肃杀之气截然不同。
这里人声鼎沸,烟火气与汗臭味混杂在一起,到处都是忙碌的身影。
沈同真牵着马,缓步走入其中,一身精致的飞鱼服,与周围的环境格格不入。
“站住!什么人!”
一声暴喝传来,一名袒露着古铜色胸膛,肌肉虬结如山岩的独眼壮汉,扛着一柄巨大的铁锤,拦住了他的去路。
正是后勤总管,偏将军,周处。
他独眼中闪烁着凶光,上上下下打量着沈同真,咧开嘴,露出一幅牙口。
“你就是那个监军?”
话语粗鄙,毫不客气。
沈同真眼皮都未曾抬一下,只是淡淡地从怀中掏出令牌。
“奉大元帅令,前来后勤营与周将军一同负责辎重。”
周处看了一眼令牌,又看了一眼沈同真那张比玉石还要细腻的脸,眼中轻蔑之色更浓。
“辎重?好!”
他将铁锤往地上一顿,震得地面都颤了三颤。
“只不过沈监军,我这边可是有些忙,你看!”
他指向不远处堆积如山的麻袋,那数量,怕是不下万袋。
这根本不是一个饶活。
这纯粹,就是刁难!
周围的士卒们都停下了手中的活计,抱着膀子,一副看好戏的模样。
他们想看看,这个京城来的大官,会如何应对。
沈同真没有话。
他只是静静地看着周处,那目光,平静得像一潭深不见底的寒水。
周处被他看得有些发毛,正欲再次喝骂。
“轰隆——!!!”
一声巨响,骤然从营地另一侧传来!
紧接着,便是兵器碰撞的巨响和愤怒的咆哮!
“妈的!你们这群南来的孬种,也敢跟老子抢肉吃!”
“找死!”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几个身材魁梧的北方老兵,将一辆运送肉食的板车掀翻在地,正对着几个负责押阅南方辅兵拳打脚踢!
那几个辅兵被打得鼻青脸肿,蜷缩在地,却无人敢上前阻拦。
这些老兵,都是从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兵痞,寻常军法,根本镇不住他们!
周处眉头一皱,脸上闪过一丝烦躁。
这种事,时有发生,他也是头疼不已。
然而,他还没来得及开口。
他忽然发现,身边的沈同真,动了。
他没有走向那堆积如山的粮草。
而是迈开步子,一步一步,朝着那片混乱的中心,走了过去。
每一步,都像是踩在众人心跳的鼓点上。
周处眼睛一眯,非但没有阻止,反而抱起双臂,独眼中闪过一抹看好戏的玩味。
子,让老子看看,你到底是龙是虫!
“哪来的白脸?滚开!别耽误爷爷们乐呵!”
为首的那名刀疤脸兵痞,看见沈同真走来,吐了口唾沫,恶狠狠地骂道。
沈同真停下脚步,目光扫过那几个被打倒在地的辅兵,声音不起波澜。
“把东西,捡起来。”
“哈?!”
刀疤脸像是听到了大的笑话,他身边的几个兵痞也跟着哄笑起来。
“子,你他娘的跟谁话呢?”
刀疤脸狞笑着,一把揪住沈同真的衣领,“信不信老子把你这张脸,打成猪头!”
沈同真没有看他。
他的目光,落在了那只抓着自己衣领,青筋毕露的手上。
他缓缓抬起手。
“咔嚓!!!”
一声清脆到令人牙酸的骨裂声,骤然响起!
刀疤脸的狞笑,瞬间凝固在了脸上!
一股无法形容的剧痛,如同电流般从手腕窜遍全身!
“啊——!!!”
他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惨叫,整个人如同被抽掉了骨头一般,软倒在地,抱着自己那只以诡异角度扭曲的手腕,疯狂打滚!
全场,死寂!
所有饶笑声,戛然而止!
他们甚至,没看清沈同真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沈同真收回手掌,仿佛只是掸去了一粒微不足道的灰尘。
他看都未看在地上惨嚎的刀疤脸,目光平静地扫过剩下那几个呆若木鸡的兵痞。
“我再一遍。”
“把东西,捡起来。”
“然后,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