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德里安,” 瓦伦蒂娜轻声命令道,“麻烦你带温妮莎姐出去走走。”
“可是殿下……”
奥术骑士焦急地抗议道,“我、我不放心您和这个男去独在一起……”
“无需担忧,安东爵士是我们自己人。” 女大公挥了挥手,“记得吩咐厨房烤些点心送过来。”
温妮莎有些呆愣,直到艾德里安有些笨拙地将她从安东身上“扒开”,她那双褐色大眼睛仍眨巴眨巴不停,一会看看哥哥,一会又看看女大公,的脑袋瓜似乎还在努力消化着当前的情况。
待两人离开后,瓦伦蒂娜缓缓褪去臂甲,露出纤细的手指,镇定自若地伸向安东。
她抬起头,语气里听不出喜怒:“不带我去参观一下你的新封地吗,爵士?”
“乐意效劳,殿下。” 安东微微鞠躬,他心翼翼地伸出手,搀扶住瓦伦蒂娜。指尖传来的触感冰冷而柔软,他微微侧头,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低语道:
“您是不是又重了些,殿下?”
“真没礼貌啊,爵士。” 瓦伦蒂娜愠怒地瞥了他一眼,但并未抽回手臂,“我会用奥术把点心直接消蚀掉,它们从来就到不了我的胃部……”
奥术是这么用的吗?安东挑了挑眉。
两人缓缓走在城堡内部的廊道上,脚步声在空旷的石壁间回荡。
“你就不好奇,” 瓦伦蒂娜率先打破了沉默,“我冒着如此风险,亲自来找你的目的吗?”
“无论您怀抱什么目的,殿下,” 安东沉默了片刻,才开口答道,“都证明了他对您的判断从来没有错。”
“他?” 瓦伦蒂娜有些困惑地蹙起眉头。
“啊……就是曾经的我。”
安东笑了笑,“您一定很忌惮我吧?因此才试图处处削弱我的力量,先是剥夺了我帝都守备队长的职务,又解散了救国军,还迟迟不放我返回封地……”
瓦伦蒂娜将脸抹向另一边,似乎不想讨论这个问题。
“可您知道……我过去是怎么看您的吗?”安东继续道,语气平静,却字字如刀,“傻瓜、蠢蛋、呆头鹅……您和宴会厅里那些东方瓷器唯二的区别,就是您能诞下有皇室血脉的孩子,以及还算不错的奥术赋。”
“放肆!”
瓦伦蒂娜猛地扭过头,两只琥珀色眼眸里金光闪烁,如同熊熊怒焰在其中爆燃,周围的空气都因躁动的魔力流动而微微扭曲,她几乎要挣脱安东的搀扶。
“而现在的您,” 安东仿佛没有感受到那磅礴的怒意,依旧不紧不慢地继续着,“不过又再次证明了我之前的看法。”
“!” 瓦伦蒂娜强压下要喷薄而出的怒火,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个字眼。
“谨遵旨命,殿下。”
安东停下脚步,他们正走到一处可以俯瞰外城的露台前。他微微俯身,让瓦伦蒂娜能更方便地借力站稳,同时安东能清晰地感觉到,女大公的躯体在微微颤抖,那不是因为愤怒,而是源于重伤未愈的虚弱。
看来,传闻是真的……她确实受了重创。
“阿波尼亚爵士封锁鳞都城门,守备部队已全部倒向了巴尔加斯侯爵。而您倚为臂膀的奥术骑士团……情况也同样不乐观。”
他顿了顿,看着瓦伦蒂娜苍白的脸色,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
“那么,殿下,既然巴尔加斯侯爵掌握着如此巨大的优势……他为何迟迟还不对您下手呢?他在等什么?”
“那是因为……”
瓦伦蒂娜狠狠瞪了他一眼,声音有些发颤,不知是因为愤怒还是因为虚弱,“我是帝国最可怖的术士! 即使受到重创,临死反扑,也足以让他们损失惨重!”
“瞧,” 安东摇了摇头,“您还是满脑子‘强权压倒一钳的想法。他不是在等您恢复,也不是怕您的临死反扑……他是在等您犯错。”
“犯错?我能有什么错?!” 瓦伦蒂娜质问道,声音不由得提高了几分。
“是啊,您没有任何错。”
安东耸了耸肩,“您禁止了人类奴隶贩卖,把教会非法侵占的土地退还给农民,统一了混乱的税率,甚至还刚刚从蠕虫口中拯救鳞都……啊,您真伟大,这几年来老百姓肯定都爱死您了——”
他的语调陡然一转:
“——就像地方贵族和教会恨您入骨一样。”
“你不必挖苦我,爵士!” 瓦伦蒂娜咬了咬牙,试图抽回自己的手臂,“我不是特意来受你侮辱的!”
然而,安东的臂弯却像一道铁箍般,根本不由她动弹分毫。
“您没有错,我也没有挖苦您,殿下。”
安东的语气重新变得平和,他半扶半引地将她带到露台边一张长椅前,轻轻抚着她坐下,“正因您没有错,至少在法理和道义上站得住脚,巴尔加斯侯爵才必须要等您犯错。无论是严格的宵禁,还是内城的戒严,现在都是以维护您的安全为名进行的……”
“可我的人手在不断流失……”
瓦伦蒂娜脸色苍白,“到我勉强能起步下床……奥术骑士团内部,已经大半倒向御前那些重臣了……”
“是啊,他在逼迫您,用这种钝刀子割肉的方式,逼迫您做出不理智的反应。”
安东轻声道,“就像您……当初对我做的那样。”
瓦伦蒂娜再度扭过头去,一语不发。
这女人真是臭脾气,跟我道个歉就这么难吗?安东啧了一声。
“如果您忍耐不住,无论是召集剩下的骑士们殊死一搏,还是试图煽动城外的封臣们强攻帝都……都能让他们获得充分的理由,再借陛下名义实挟镇压’,轻而易举地给您扣上谋逆叛国的罪名。”
“所以……” 瓦伦蒂娜的声音低了下去,“索菲亚劝我想办法逃出来,幸好哈维尔伯爵愿意伸出援手,艾德里安他……他也没有背叛我……”
“那更蠢。”
安东毫不客气地打断了她,“殊死一搏,至少还有一线胜算;继续僵持,则可能等来转机。结果您选择丢下那些忠于您的奥术骑士,丢下城外那些还在观望的封臣,做出了最不光彩的举措——逃亡。”
瓦伦蒂娜刚想要开口辩解什么,但对上安东严厉的眼神,最终还是默默闭上嘴巴,颓然地低下了头。
“等到巴尔加斯侯爵发现您失踪了……”
安东继续道,语气里带着一丝怜悯,“他一定会欣喜若狂。‘畏罪潜逃’ 这几个字已和您脱不了干系了。至于具体是什么罪……在您缺席的情况下,帝国审判庭想给您定什么罪,就能定什么罪。您甚至连站出来辩解的能力都没樱”
他同情地瞥了眼脸色煞白的女大公。
“然后,他就能肆无忌惮地清洗您所有的支持者,将您这些年经营的根基连根拔起……让您,再无丝毫翻盘的可能。”
瓦伦蒂娜闭上眼睛,深深地垂下了头颅,金色的发丝垂落,遮住了她痛苦的表情,“我……我不知道……会这样……”
“不知道?时间如此宝贵的情况,您哪怕潜逃,也应该逃回封地,做最后一搏的准备……结果您居然来找我,我有什么?高崖领这几百名刚刚投降的士兵吗?”
“不!”
突然,她仿佛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猛地抬起头,抓住安东的衣袖:“安东!我知道你!你一定……你一定拿到了那个东西,对不对?那件秘银之匙!你是否已经……”
“大人!您在这边吗?让我一阵好找!”
一个嘹亮的女声突兀地从庭院的拱门处传来,打断了瓦伦蒂娜急切的话语。
只见一位穿着朴素裙装的女仆,一边用围裙抹着脸上的汗珠,一边捧着盘刚刚出炉的姜饼,气喘吁吁地跑到两人身边。她好奇地看了看坐在长椅上的瓦伦蒂娜,问道:“大人您是在……?”
“招待帝都来的客人罢了。”
安东挥了挥手,若无其事地接过了那盘姜饼,仿佛刚才那些关乎帝国命阅话题从未发生,“跟城堡里的大伙儿都一声,今下午,我放各位的假。”
“大人您真是好心肠!” 女仆连忙道谢,脸上露出淳朴的笑容,欢喜地地转身跑开了。
“那件秘银之匙,你是否已经……” 瓦伦蒂娜刚想继续话题,却发现安东已经捻起一块姜饼,自然而然地凑到了她的嘴边。
肉桂与蜂蜜的甜香,近在咫尺。
“要尝尝吗?殿下?”
安东脸上带着温和的笑容。
瓦伦蒂娜看着眼前的姜饼,又抬眼看了看居高临下的安东,神情有些恍惚。
这场景……怎么似曾相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