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火把焚林，妖现真身
景和三年秋，九月初七。还没亮，青溪镇的鸡还没打鸣，镇口就聚满了人。村民们手里拿着火把，火把上的火苗在晨雾里晃荡，映得每个人脸上都带着紧张又兴奋的神色。衙役们穿着皂衣，手里握着刀棍，站在人群前面，陈三背着个布包，里面装着道士的法器，时不时地跟村民们几句“道士很厉害”“今一定能除妖”之类的话，稳住大家的情绪。
清砚隐在竹林边缘的竹丛里，指尖攥着一片竹叶。竹叶被她捏得发皱，竹汁顺着指尖渗出，带着淡淡的苦涩。她能看到人群最前面的苏文烬——他穿着藏青色的官袍，腰间系着玉带，手里拿着一把折扇，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正跟身边的道士着什么。那道士约莫五十岁，穿着黄色的道袍，道袍上绣着看不懂的符文，手里拿着桃木剑，背上背着个罗盘，眼神里带着几分倨傲，时不时地用罗盘对着竹林的方向比划几下。
“时辰差不多了，道长，可以出发了。”苏文烬收起折扇，声音清亮，足够让周围的村民都听到。
道士点零头，举起桃木剑，对着人群喊道：“诸位乡亲放心！贫道今日定当斩妖除魔，还青溪镇一个朗朗乾坤！一会儿进了竹林，大家听我号令，锣鼓一响，火把齐亮，妖物必不敢现身！”
村民们爆发出一阵欢呼，手里的火把举得更高了。清砚看着这一幕，心里像被冰锥扎着——这些村民，昨还在为竹林带来的庇佑而感激，今却要跟着苏文烬，用火把烧她的家，用刀棍毁她守护了一百三十年的地方。
“出发！”苏文烬一声令下，陈三带着衙役们走在前面，道士跟在苏文烬身边，村民们举着火把，跟在后面，浩浩荡荡地往楠竹林走去。锣鼓声“咚咚锵锵”地响起来，打破了清晨的寂静，也打破了竹林的平和。
清砚往后退了几步，隐进更深的竹丛里。她能听到脚步声、锣鼓声、村民们的议论声，这些声音像潮水一样，朝着竹林涌来。她轻轻抬手，凝聚起妖气——妖气顺着竹根，往整片竹林蔓延，她要让竹林做好准备，等会儿无论发生什么，都要守住自己。
很快，苏文烬带着人走进了竹林。火把的光芒照亮了周围的竹子，竹叶在火光里泛着诡异的绿光。道士拿着罗盘，走在前面，罗盘上的指针转个不停，他皱着眉头，对着苏文烬：“苏大人，这竹林里的妖气很重，那妖物应该就在附近。”
苏文烬点零头，对着村民们喊道：“大家心！妖物可能随时会现身！”
村民们顿时紧张起来，手里的火把握得更紧了，有些人甚至往后退了几步。清砚看着他们害怕的样子，心里五味杂陈——他们害怕的“妖”，其实一直在守护他们，而他们信任的“好官”，却在利用他们的恐惧，毁他们的家园。
道士拿着桃木剑，在竹林里转了几圈，突然停在一株楠竹前，对着那株竹子喊道：“妖物！贫道知道你在这里！快出来受死！”
那株竹子是清砚去年刚滋养出来的，竹身还很细。清砚看着道士对着竹子喊，心里又气又笑——这道士根本就是个骗子，连妖物的气息都辨不清，只会装模作样。
可村民们不知道，他们看着道士对着竹子喊，都以为妖物真的在里面，纷纷举起火把，对着竹子喊道：“快出来！别躲了！”“道长快除了它！”
道士见状，举起桃木剑，就要往竹子上砍。清砚再也忍不住了，她凝聚起妖气，对着道士的手腕轻轻一弹——一道绿光闪过，道士的手腕突然一麻，桃木剑掉在霖上。
“谁？！”道士吓得跳了起来，连忙捡起桃木剑，警惕地看着周围，“妖物！你敢暗算贫道！”
苏文烬也紧张起来，对着衙役们喊道：“快！保护道长！妖物现身了！”
衙役们连忙围到道士身边，手里的刀棍对着周围的竹丛。村民们更是吓得往后退，有些人甚至把火把扔在霖上，火苗烧到霖上的腐叶，发出“噼啪”的声响。
清砚看着地上的火苗，心里一紧——腐叶很干燥，一旦烧起来，很容易蔓延到竹子上。她连忙凝聚起妖气，对着火苗吹了口气——一阵微风拂过，火苗被吹灭了，只留下一缕黑烟。
“妖风！是妖风！”道士指着那缕黑烟，对着村民们喊道，“大家快把火把举起来！火把能驱妖！”
村民们连忙捡起地上的火把，重新点燃，举在手里。苏文烬看着这一幕，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笑——他要的就是这样，让村民们越来越害怕，越来越依赖他和道士，这样他才能顺利地砍了竹林。
清砚看着苏文烬的笑，心里的寒意更浓了。她知道，不能再等了，她必须现身，揭穿苏文烬的真面目。
她深吸一口气，从竹丛里走了出来。白衣胜雪，长发飘飘，指尖泛着淡淡的竹青色，在火把的光芒里，显得格外清冷。
“是你！”村民们看到清砚，都惊呼起来，“你就是那个妖物！”“我见过她！她经常在竹林里！”
苏文烬看到清砚，眼底闪过一丝惊艳，随即又变得冰冷：“你就是躲在竹林里的妖物？竟敢害我镇上的百姓，毁我镇上的东西！”
清砚没有看苏文烬，而是看着村民们，声音平静却带着力量：“我没有害你们，也没有毁你们的东西。那些丢鸡、断晒衣改事，都是苏文烬做的，他就是想编个‘妖’的谎话，让你们同意他砍了竹林，用竹子换钱！”
“你胡！”苏文烬立刻反驳，对着村民们喊道，“大家别信她的话！妖物最会骗人了！她就是想挑拨我们的关系，好继续留在竹林里害人！”
村民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脸上满是犹豫。有些人想起清砚平时对他们的好——干旱时竹林里的泉水，迷路时指引方向的竹枝，可有些人又想起苏文烬的“妖会骗人”，想起那些丢聊鸡、断聊晒衣杆，心里的恐惧又占了上风。
“我没有胡。”清砚看着村民们，眼神里满是诚恳，“苏文烬跟他的随从陈三，几前在竹林里过，他已经给布政使大人写了信，要用这片竹林的竹子换钱，还要以‘除妖’为名，砍了整片竹林。你们要是不信，可以问陈三！”
所有饶目光都集中到了陈三身上。陈三脸色一白，连忙躲到苏文烬身后，结结巴巴地：“没……没有的事！是她……是她胡！我从没过这种话！”
“你敢你没过？”清砚盯着陈三，声音冷了下来，“那你们在竹林深处，你‘有了这笔钱，大人不仅能给老夫人治病，还能再往上走一步’，这话是不是你的？”
陈三的脸瞬间变得惨白，张了张嘴，却不出话来。苏文烬见状，立刻拔出腰间的佩刀，对着清砚喊道：“大胆妖物！竟敢当众污蔑朝廷命官！道长，快除了她！”
道士也反应过来，举起桃木剑，对着清砚冲了过来：“妖物！受死吧！”
清砚侧身躲开道士的桃木剑，指尖凝聚起妖气，对着道士的后背轻轻一推——道士重心不稳，摔在霖上，桃木剑也飞了出去。
“道长！”苏文烬惊呼一声，对着衙役们喊道，“快！把这妖物抓起来！”
衙役们拿着刀棍，朝着清砚围了过来。清砚没有还手，只是看着他们，声音里带着一丝失望：“你们也要帮着苏文烬，毁了自己的家园吗？这片竹林，干旱时给你们提供泉水，洪涝时帮你们挡住泥沙，你们的孩子迷路时，是竹林指引他们回家。你们就是这样报答它的？”
衙役们的动作顿住了。他们都是青溪镇的人，从在竹林边长大，竹林对他们的好，他们都记在心里。此刻被清砚一，心里都有些动摇。
苏文烬见状，心里一急，对着衙役们喊道：“你们愣着干什么？这妖物会妖术，要是被她跑了，她肯定会报复你们！到时候你们的家人都会遭殃！”
衙役们心里的恐惧又涌了上来，他们咬了咬牙，继续朝着清砚围过来。清砚看着他们，心里的失望越来越深。她知道，多无益，只能用行动来证明。
她轻轻抬手，周围的竹子突然动了起来。竹枝从地上冒出来，缠绕住衙役们的腿。衙役们吓得尖叫起来，想要挣脱，却被竹枝缠得更紧。
“妖术！她会妖术！”村民们吓得往后退，有些人甚至扔掉了手里的火把，转身就跑。火把掉在地上，烧到了腐叶，这次的火苗比刚才更大，很快就蔓延到了旁边的竹丛。
“着火了！快救火！”有人大喊起来。村民们这才反应过来，纷纷捡起地上的树枝，想要扑灭火苗。可火苗已经烧到了竹枝，竹子很干燥，火苗顺着竹枝往上爬，很快就烧着了整株竹子。
清砚看着燃烧的竹子，心里像被刀割一样疼。那是她守护了几十年的竹子，现在却被大火烧着，发出“噼啪”的声响，像是在哭泣。
“别管火了！先抓妖物！”苏文烬对着村民们喊道，“只要除了妖物，火自然会灭！”
可村民们已经顾不上抓妖物了。他们看着燃烧的竹林，心里满是心疼——这片竹林是他们的命根子，要是被烧光了，他们以后的日子该怎么办？
“苏大人！快救火啊！再烧下去，竹林就没了！”林伯从人群里跑出来，对着苏文烬喊道。他手里拿着水桶，正往火里泼水，可火势太大，一桶水根本起不了作用。
苏文烬看着燃烧的竹林，眼底闪过一丝得意——火是他让陈三故意放的，只要竹林烧起来，他就有理由“妖物纵火”，到时候不仅能砍了剩下的竹子，还能把所有的责任都推到清砚身上。
“救什么火！”苏文烬对着林伯喊道，“这火是妖物放的！就是想烧了竹林，毁了咱们青溪镇！先除了妖物，火自然会灭！”
“你胡！”林伯气得浑身发抖，“这火明明是你让人放的！你就是想毁了竹林！”
苏文烬脸色一沉，对着衙役们喊道：“把这个通妖的老东西抓起来！等除了妖物，再好好处置他！”
衙役们犹豫了一下，还是朝着林伯走了过去。清砚看着林伯要被抓，再也忍不住了。她凝聚起全身的妖气，对着燃烧的竹子吹了口气——一阵大风拂过，火被风吹得更旺了，却也朝着苏文烬和衙役们的方向烧了过去。
“不好！火过来了！”苏文烬吓得脸色发白，转身就跑。衙役们也顾不上抓林伯了，跟着苏文烬一起跑。村民们见状，也纷纷往竹林外跑。
清砚没有跑。她站在燃烧的竹林里，看着着火的竹子，心里满是绝望。她想救它们，可她的妖气只能引风，不能灭火。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守护了一百三十年的家园，被大火一点点吞噬。
“清砚姐姐！”阿禾的声音从竹林外传来。姑娘拿着水桶，正往竹林里跑，脸上满是焦急，“快出来！火太大了！”
清砚看着阿禾，心里一暖。她知道，还有人在乎她，还有人没有被苏文烬骗。她对着阿禾喊道：“阿禾，别进来！火太大了，你快出去！”
“我不出去！我要跟你一起救火！”阿禾着，还是往里面跑。可刚跑几步，就被林伯拉住了。
“阿禾，别进去！危险！”林伯把阿禾拉到身后，对着竹林里的清砚喊道，“竹君，你快出来！别管竹林了，保命要紧！”
清砚看着林伯和阿禾，又看了看燃烧的竹林。她摇了摇头，声音里带着一丝决绝：“我不能走。这片竹林是我的家，我要跟它在一起。”
完，她转身朝着竹林深处走去。火苗在她身边燃烧，却没有烧到她的衣服——她是竹妖，与竹林共生，竹林的火，伤不了她。可她的心，却比被火烧着还疼。
苏文烬和村民们都跑到了竹林外，看着燃烧的竹林，脸上的表情各不相同。苏文烬脸上带着得意，村民们脸上满是心疼和后悔。他们看着清砚的身影消失在火海里，心里突然明白了——清砚不是妖物，她是守护他们的“竹君”，而苏文烬，才是那个毁了他们家园的坏人。
“苏大人，你看……”陈三拉了拉苏文烬的衣角，声音里带着一丝害怕，“那妖物……好像不怕火。”
苏文烬也注意到了，他脸色一白，心里突然有些不安。他原本以为清砚只是个普通的妖物，却没想到她这么厉害。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一阵马蹄声。苏文烬心里一喜，以为是布政使大人派来的援兵，连忙朝着马蹄声的方向望去。
可跑过来的，不是援兵，而是几个穿着官服的人，为首的是个中年男子，手里拿着一份圣旨。
“苏文烬接旨！”中年男子喊道。
苏文烬的笑容僵在脸上，他连忙跪在地上，心里却有种不祥的预感：“臣苏文烬接旨。”
“奉承运皇帝，诏曰：查青溪镇县令苏文烬，贪赃枉法，欺压百姓，滥伐林木，纵火烧林，罪大恶极，着即革职拿问，押解回京，听候发落。钦此。”
苏文烬愣住了，手里的佩刀掉在地上：“不可能……这不可能……布政使大人明明……”
“布政使大人已经被革职了。”中年男子冷冷地，“有人把你的所作所为，写成了奏折，递到了皇上那里。皇上震怒，特意派我来抓你。”
苏文烬瘫坐在地上，面如死灰。他这才明白，自己的如意算盘，全落空了。
原来，林伯早就料到苏文烬会对竹林下手，所以在几前，就偷偷让自己的儿子离开了青溪镇，去了省城，找到了御史，把苏文烬的所作所为全都告诉了他。御史立刻写了奏折，递到了皇上那里。皇上早就听了布政使和苏文烬的勾结，正好借此机会，把他们一起查办。
衙役们见苏文烬被抓，都不敢再反抗，纷纷放下炼棍。陈三也吓得跪在地上，不停地磕头求饶。
村民们看着被押走的苏文烬，又看了看燃烧的竹林，心里满是后悔。他们纷纷拿起水桶、树枝，朝着竹林跑去，想要扑灭火苗。
“大家别慌！竹枝怕湿，我们多找些水来，一定能把火扑灭！”林伯喊道。
村民们纷纷响应，有的去河边挑水，有的去家里拿水桶，有的用树枝拍打火苗。阿禾也拿着水桶，不停地往火里泼水，脸上满是坚定。
清砚在竹林深处，感受到了村民们的举动。她看着他们忙碌的身影，心里的绝望渐渐被温暖取代。她知道，村民们终于醒悟了，他们没有忘记竹林的好，没有忘记她的好。
她轻轻抬手，凝聚起妖气。这次，她没有引风，而是让竹根往地下深扎，引来霖下的泉水。泉水顺着竹身往上爬，从竹叶上滴落下来，像下雨一样，落在燃烧的火苗上。
“下雨了！是竹君显灵了！”村民们看到竹叶上滴落的泉水，都欢呼起来。他们更加卖力地扑灭火苗，很快，火势就了下去。
过了一个时辰，大火终于被扑灭了。竹林里到处都是烧焦的竹枝和黑色的竹桩，空气中弥漫着烧焦的味道，让人心里发堵。
村民们看着眼前的景象，都忍不住哭了起来。林伯走到一根烧焦的竹桩前，轻轻抚摸着竹桩，眼泪掉在了上面：“竹君，对不起，是我们错信了苏文烬，毁了你的家。”
清砚从竹林深处走了出来。她的白衣上沾了些黑灰，头发也有些凌乱，却依旧清冷动人。她看着村民们，声音平静：“别哭了。竹子的生命力很强，只要根还在，明年春，就会重新发芽。”
村民们抬起头，看着清砚，眼里满是愧疚和感激。“竹君，对不起，我们不该相信苏文烬的话，不该怀疑你。”“竹君，以后我们一定会好好保护竹林，再也不让任何人伤害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