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山湖漕粮被劫!官兵死伤!水匪疑似持有军弩,船似江南士绅护院船!
漕运总督的密奏,如同一声突如其来的惊雷,在秋日晴朗的午后,狠狠劈入了刚刚因实用典籍顺利颁行而稍感宽慰的乾清宫。林锋然手中那杯尚未来得及品尝的贡菊茶,“啪”地一声摔落在地,碎瓷四溅,温热的茶水浸湿了龙袍下摆,他却浑然不觉。一股混杂着震怒、惊疑和强烈不安的寒意,瞬间从脚底窜遍全身!
漕运!帝国的命脉!光化日之下,竟敢劫掠漕粮!还动用了军弩!这绝不是普通水匪!是有人蓄谋已久,里应外合!目标直指朝廷赋税根本!而且,线索指向江南士绅!是钱谦益余党的疯狂反扑?还是……另有黑手?
“查!给朕彻查!”林锋然猛地站起,声音因极度的愤怒和震惊而嘶哑变形,“微山湖周边州县是干什么吃的!水师官兵何在?给朕封锁湖面,搜剿残匪!生要见人,死要见尸!务必查出匪首来历、军弩来源!还有那些‘护院船’,给朕一艘艘地核对!是哪家的?背后是谁?!”
“臣……臣遵旨!已飞檄山东、南直隶督抚、水师,严加搜捕!”兵部尚书吓得脸色惨白,连滚爬爬地领命而去。
乾清宫内,刚刚因典籍颁行而稍有缓和的气氛,瞬间荡然无存,重新被一种山雨欲来的紧张和压抑所笼罩。林锋然胸口剧烈起伏,眼中布满了血丝。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江南的钉子还没拔干净,漕运大动脉又被人狠狠扎了一刀!这分明是冲着他来的!是报复他清查江南?还是想制造混乱,阻挠新政?
巨大的压力让林锋然感到一阵眩晕。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走到巨大的漕运舆图前,目光死死盯住微山湖的位置。这里地处山东南直隶交界,水网密布,航道复杂,确实是伏击的绝佳地点。对方选择在此动手,时机拿捏得如此精准(秋粮北运高峰),行动如此专业(动用军弩),绝非乌合之众!
“舒良!”林锋然厉声喝道。
“奴婢在!”舒良应声而至,脸色同样凝重。
“你立刻动用内廷和锦衣卫的暗线,给朕查!最近江南那些被查的士绅商贾,有哪些人异常活跃?有哪些船只动向不明?特别是与钱家有关联的!还有,给朕盯紧漕运衙门内部!看看有没有人吃里扒外,泄露漕船行程!”
“奴婢明白!这就去办!”
安排完调查,林锋然的心依旧沉甸甸的。漕运被劫,不仅损失钱粮,更动摇了国本,必须尽快破案,稳定人心。然而,他有一种不祥的预感,这件事,恐怕只是更大风暴的前奏。
果然,坏消息接踵而至。
几后,前往微山湖调查的钦差回报:水匪行动干净利落,现场除了一些打斗痕迹和几具来不及带走的匪徒尸体(皆面目模糊,无法辨认)外,一无所获。军弩制式普通,难以追查来源。对周边水域的搜剿也进展缓慢,匪徒似已化整为零,潜入茫茫湖荡。而关于“护院船”的线索,更是如同石沉大海,江南士绅众口一词,皆称自家船只安分守己。
案子陷入了僵局。朝野上下,议论纷纷,恐慌情绪开始蔓延。
更让林锋然心惊的是,都察院几位素以“清直”闻名的御史,联名上了一份奏章。奏章中,先是痛心疾首地陈述漕运被劫之害,恳请陛下严查,但笔锋一转,竟隐隐将漕运疏于防范、导致巨变的原因,归咎于“近年来朝廷重心偏移,务虚名而轻实务,重奇巧而废根本”,暗指皇帝沉迷于编纂“俚俗之书”,忽视了漕运、武备等真正关乎国计民生的要务。字里行间,虽未直言,但那指向性,不言而喻。
林锋然看着这份看似忠忱、实则包藏祸心的奏章,气得浑身发抖!这帮道貌岸然的伪君子!漕运被劫,明明是歹人作祟,守土官吏失职,他们不敢直言问责地方,却把脏水泼到新政头上!真是其心可诛!
然而,这还只是开始。
次日大朝,一场精心策划、直刺林锋然最脆弱处的风暴,终于降临!
率先发难的,是一位年高德劭、平日不太问事的皇室宗正,论辈分是林锋然的叔祖。他颤巍巍出列,手持笏板,老泪纵横:
“陛下!老臣本不当问政,然……然近日宫闱内外,流言汹汹,皆言……皆言陛下因宠幸……宠幸一不明来历之宫人,以致疏于朝政,险失漕运,国本动摇!老臣闻之,五内俱焚!想我大明列祖列宗,创业维艰,岂可因……因一妇人而……而……” 他到此处,捶胸顿足,泣不成声。
此言一出,满朝哗然!虽然未直接点名,但“不明来历之宫人”指的是谁,朝臣心知肚明!这是直接将矛头指向了西暖阁的江雨桐!将灾人祸归咎于妇人,是历代政敌攻击皇帝最恶毒、也最有效的武器之一!
林锋然脸色瞬间铁青,死死抓住龙椅扶手,才没有失态。他目光冰冷地扫过下方,看到不少官员面露异色,或低头窃语,或眼神闪烁。显然,这不是临时起意,而是一场有预谋的围攻!
果然,宗正话音未落,都察院左都御史便出列附和,语气“痛心疾首”:“陛下!宗正老千岁所言,虽言辞过激,然亦是为国为民之心!臣等亦有所闻,宫中有人恃宠而骄,妄议朝政,甚至……甚至暗中传递文书,干预机要!此乃牝鸡司晨之兆,祸乱之始也!长此以往,国将不国!恳请陛下以江山社稷为重,远人,亲贤臣,肃清宫闱,则变可弭,漕运自安!”
“牝鸡司晨”、“干预机要”!这指控比宗正更加赤裸和恶毒!直接将江雨桐打成了祸国殃民的罪魁祸首!
紧接着,几名御史言官也纷纷出列,或引经据典,或捕风捉影,将近年来边关战事、国库空虚、乃至漕运被劫,都隐隐与“宫闱不修”联系起来,形成一股强大的舆论压力。他们不敢直接攻击皇帝,便将所有罪责都推到一个深宫女子身上,其心险恶,无以复加!
林锋然端坐龙椅之上,面沉如水,心中却已是怒海狂涛!他万万没想到,石亨(借宗正和言官之口)一党的反击,竟如此卑劣、如此致命!他们不敢在新政实绩上正面抗衡,便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攻击他的私德,欲置江雨桐于死地!更要借此否定他所有的改革努力!
“够了!”林锋然猛地一拍御案,声震殿宇,强行压下令内的嘈杂。他目光如刀,扫过跪了一地的官员,声音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漕运被劫,朕已严令查办,自有公论!尔等身为朝廷重臣,不思为国分忧,反倒听信流言,攻讦宫眷,将国家大事归咎于妇人,是何居心?!莫非以为朕的刀锋不利,斩不断尔等谗佞之舌吗?!”
这番呵斥,带着凛冽的杀意,让不少官员噤若寒蝉。但那位宗正却梗着脖子,涕泪交加:“陛下!老臣一片忠心,地可鉴!若陛下执迷不悟,一意孤行,恐寒了下臣民之心,动摇国本啊!老臣……老臣今日就跪死在这金銮殿上,以死明志!” 罢,竟真的以头抢地,咚咚作响。
几个言官也趁机哭喊:“臣等恳请陛下明察!清宫闱,正朝纲!”
局面一时僵持不下。林锋然知道,此刻若强行镇压,必然落得个“昏君拒谏”的恶名,正中了对方下怀。但若退让,则无异于承认了他们的指控,江雨桐必将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就在这剑拔弩张之际,新任礼部尚书(原尚书因周廷儒案牵连去职)出列表态,此人素以持重着称:“陛下息怒,宗正与诸位御史亦是忧心国事。然,宫闱之事,关乎家体面,不可轻议。以臣之见,不若由宗人府会同内官监,查清流言来源,若确系无稽之谈,自当严惩造谣者,以正视听。如此,既可安百官之心,亦可全陛下圣德。”
这话看似折中,实则将皮球踢给了宗人府和内官监,给了双方一个台阶。
林锋然强压怒火,知道今日无法彻底解决问题,只能暂缓局势。“准奏!此事交由宗人府、内官监彻查!若有人蓄意造谣,诬蔑宫眷,朕定不轻饶!退朝!”
退朝后,林锋然回到乾清宫,胸中怒火翻腾,几乎要炸裂开来!他一把将御案上的奏章扫落在地,眼中杀机四溢:“石亨老贼!还有那些道貌岸然的伪君子!朕不将你们连根拔起,誓不为人!”
然而,愤怒之后,是深深的无力感和担忧。石亨这一手太毒了!攻击江雨桐,就是攻击他的软肋!宗人府和内官监调查?那些人盘根错节,能查出什么?最后很可能不了了之,但流言已经播散,江雨桐的名声已经受损!更重要的是,这股风潮一旦起来,后续必然会有更猛烈的攻击!
他感到前所未有的孤独和压力。外有强敌,内有奸佞,如今连他最想保护的人,也因他而陷入了巨大的危险之郑
在这种极度的焦虑和愤怒中,他下意识地想寻求那份唯一的慰藉和智慧。他挥退左右,铺开素笺,用颤抖的笔,急速写下朝堂上惊心动魄的围攻、自己的愤怒与担忧,封入锦囊,让舒良火速送往西暖阁。此刻,他迫切需要知道她的安危,更需要她的指引。
然而,这一次,舒良带回的,不是一个锦囊,而是一个令人心碎的消息。
“皇爷……西暖阁那边……江姑娘她……她听闻今日朝堂之事后,闭门不出,遣宫女传话…………请陛下以国事为重,勿以她为念……为避嫌疑,即日起……谢绝一切往来,静待宗人府清查……” 舒良跪在地上,声音哽咽。
林锋然如遭雷击,愣在当场!她……她这是要与他划清界限?以自囚的方式,来保护他?免受流言困扰?
一股撕心裂肺的痛楚和巨大的愧疚,瞬间淹没了林锋然!是他!是他将她卷入了这漩涡中心!如今,却要她来承受这无尽的攻讦和屈辱!
“朕……朕对不起她……”林锋然喃喃自语,跌坐在龙椅上,瞬间仿佛苍老了十岁。
然而,就在这绝望的时刻,舒良又心翼翼地补充了一句:“不过……江姑娘让宫女……转交给奴婢这个……” 他呈上一个的、密封的竹管。
林锋然猛地抬头,一把夺过竹管,打开。里面没有信笺,只有一撮细白的盐粒和一根被折断的、带着焦痕的旧琴弦。
盐?琴弦?
林锋然怔住了。这是什么意思?盐是必需品,也象征清白?琴弦断,代表音信隔绝?还是……有更深的含义?她是在告诉他,要像盐一样不可或缺、坚守本心?断弦是表示暂时断绝联系,以免授人以柄?
正当他苦苦思索之际,殿外传来紧急军报:微山湖被劫漕粮的下落找到了!部分被焚毁,部分散落湖中,但……但在清理现场时,官兵在一艘烧毁的匪船残骸中,发现了一枚刻有特殊徽记的玉佩,经辨认,疑似与……与京城某位显赫的宗室郡王府有关!
(第111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