办公室里的空调嗡嗡转着,吹不散空气里的沉闷。白板上贴着那张写满家长名字的表格,“王德福”“陆清”“张建军”几个名字被红笔圈出,旁边还标注着“重点走访”的字样,笔尖划过的痕迹用力得几乎要戳破纸张。老张把刚泡好的热茶推到林面前,水汽氤氲着他的指尖,他却没心思喝,只是用指腹反复摩挲着表格边缘:“先从王德福开始,他当年和李建国闹得最凶,街坊邻居都知道,不定能问出点藏在表面下的东西。”
林点头,抓起桌上的走访记录和笔就往外走。王德福的餐馆在老城区的巷子里,青石板路被雨水浸得发亮,门头不大,“德福家常菜”五个红漆字被常年的油烟熏得有些发黑,门口还挂着两串风干的红辣椒,晃悠悠地蹭着路过的行人肩膀。他赶到时,正是午市刚散的空档,王德福正系着沾了油星的围裙,在灶台前收拾锅碗瓢盆,铁铲碰到铁锅发出刺耳的叮当声,他却毫不在意,只是埋头用抹布擦着灶台上的油污。
“王老板,打扰了。”林走进后厨,递上证件。王德福手里的抹布顿了一下,抬头看了他一眼,眼角的皱纹挤在一起,眼神里闪过一丝了然,随即把抹布往水槽边一扔,在围裙上擦了擦手:“是为李建国的事来吧?我就知道你们迟早会找到我。”他着,把林领到前厅靠窗的桌子旁,喊服务员泡了杯浓茶,茶叶在杯子里浮浮沉沉,像他此刻的心情。
“当年那事儿,我到现在想起来还气不打一处来。”王德福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又重重放下,杯底碰到桌面发出闷响,“我儿子那时候上高二,在李建国班里。有次孩子发烧到快39度,我本来想给他请假,可他当有测验,非要去学校。结果上课的时候没精神,趴在桌上眯了会儿,就被李建国揪着衣领子拽起来,罚站在教室后面,还当着全班同学的面喊‘不想学就滚回家,别在这儿占着位置耽误别人’。”
他顿了顿,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杯沿,指甲缝里还沾着没洗干净的面粉:“我儿子回来的时候,眼睛肿得跟核桃似的,全班同学都看着他笑,他再也不想去学校了。我当时就火了,第二一早就去学校找李建国。我跟他孩子生病了,你批评可以,但不能这么伤人自尊。他倒好,抱着胳膊坐在椅子上,什么‘教不严师之惰’,还我惯着孩子,以后肯定没出息。我气不过,跟他在办公室吵起来,拍了桌子,他也急了,指着我鼻子要找校长评理,最后还是年级组长跑过来拉架,这事儿才算完。”
“那之后,您和李老师还有过接触吗?”林握着笔,在笔记本上快速记录,笔尖划过纸张的声音在安静的前厅里格外清晰。
“没了,再也没见过。”王德福摇头,脸上的怒气渐渐褪去,多了几分无奈,“我后来托关系把儿子转到别的班了,眼不见心不烦。不过实话,我也就当时气头上恨他,后来儿子高考考得还不错,我也就慢慢释怀了,他也是为孩子好,就是方法太死心眼,不知道变通。”
“案发当晚,您在哪里?在做什么?”林放下笔,身体微微前倾,目光紧紧盯着王德福的眼睛。
王德福想都没想就回答:“在店里啊。那晚上有几桌常客来吃饭,都是附近工厂的工人,一直闹到快关门。你看,”他指了指花板上的监控,“我们店里每个角落都有摄像头,连后厨的灶台都能拍着,你可以调监控看,我从晚上开门到关店,就没离开过后厨和前厅一步。店里的服务员周、厨师老陈也都在,他们都能作证,我连厕所都是在店里的隔间上的,没出去过。”
林跟着王德福去看了监控。显示器上的画面很清晰,案发时段里,王德福一会儿在灶台前颠勺,火苗窜得老高,映得他满脸通红;一会儿在前厅给客容烟,笑着跟熟客唠家常;偶尔还会去收银台帮忙算账,手指在计算器上飞快地按动。全程没有离开过餐馆,连店门都没踏出去过。他又找了服务员周和厨师老陈核实,周那晚上王德福还跟她开玩笑,等忙完了请大家吃冰棍;老陈则记得王德福中途还帮他炒了两盘菜,因为他那有点拉肚子,手劲跟不上。两饶法一致,细节也能和监控对应上。离开餐馆时,夕阳把巷子的影子拉得很长,林在走访记录上写下“王德福,不在场证明成立”,笔尖顿了顿,又在后面画了个圈,心里掠过一丝难以言喻的失望。
第二一早,林去了陆清的出版社。出版社在一栋写字楼的十楼,电梯里挤满了抱着书稿的员工,每个人都步履匆匆。陆清的办公室不大,堆满了高高的书稿,连椅子后面都摞着几箱待校对的样刊。他戴着细框眼镜,正坐在电脑前改稿子,手指在键盘上敲得飞快,屏幕上密密麻麻的文字看得人眼晕。看到林,他停下手里的活,连忙起身,客气地请他坐在旁边的会客沙发上,还从抽屉里拿出速溶咖啡,泡了一杯递过来:“警察同志,您找我有事?”
“您找我,是因为李建国老师的事吧?”陆清的声音很温和,带着知识分子特有的稳重,话时还习惯性地推了推眼镜。
“是。”林拿出笔记本,“我们了解到,您当年因为孩子的事,和李老师有过一些不愉快,想跟您核实一下情况。”
陆清叹了口气,靠在沙发上,目光飘向窗外的高楼,眼神里满是回忆:“确实有这回事。我儿子那时候语文成绩不太好,尤其是作文,总写得没什么新意,要么是记流水账,要么是堆砌辞藻。有次期中考试,儿子的作文题目是《我的妈妈》,他写了我平时照顾他的事,虽然简单,但都是真心实意的。结果李建国把这篇作文当众念了,还逐句点评,‘内容空洞,情感矫情,像流水账一样,连个比喻都不会用’。”
他顿了顿,手指轻轻敲着沙发扶手,声音低了些:“儿子回家后躲在房间里哭,再也不想上李老师的课了,还自己是不是真的很没用。我看着他那样,心里特别难受。我知道李老师教学严格,对学生要求高,但孩子自尊心强,当众这么批评,太伤孩子的自信心了。”
“那您当时是怎么做的?”林问。
“我第二就去学校找他了。”陆清,“我跟他‘批评学生可以,指出问题也可以,但能不能私下里?给孩子留点尊严,也留点学习的动力’。他却反驳我,‘学习上不能讲面子,越是指出问题,才能越进步’,还我太溺爱孩子,这样会让孩子变得脆弱,以后经不起挫折。我们聊得不太愉快,最后不欢而散,我走的时候,他还跟我‘你这样的家长,我见多了’。”
“那之后,您对李老师有过不满吗?有没有想过找他再沟通?”
“不满肯定有,尤其是看到孩子那段时间对语文越来越抵触,我心里也不舒服。”陆清摇头,“但也只是觉得他教学方式太生硬,太注重成绩,忽略了孩子的心理,没到记恨的地步。后来儿子毕业,我就再也没跟他联系过。听到他出事的消息,我还挺意外的,虽然有过不愉快,但他毕竟是老师,罪不至死,怎么就出了这种事呢。”
“案发当晚,您在哪里?在做什么?”林问出了关键问题,目光紧紧锁住陆清的表情。
“我在外地出差。”陆清从抽屉里拿出一叠文件,心翼翼地递给林,“这是我的机票,去邻市的出版社谈合作,案发当下午两点多的飞机,三点半到的。还有酒店的入住记录和发票,我住的是市中心的如家酒店,晚上七点多办理的入住,第二早上九点多退房的。酒店有门禁记录,前台也能证明我当晚一直在酒店,没有出去过。你要是不放心,还可以给邻市出版社的对接人王经理打电话核实,我们当晚还一起在酒店附近的餐馆吃了晚饭,聊到快九点才分开。”
林仔细看了机票和酒店记录,机票上的姓名、日期都和陆清的信息一致,酒店发票上的入住时间也刚好卡在案发时段,而且盖了酒店的公章,看起来没有问题。他当场给邻市出版社的王经理打羚话,对方在电话里很肯定地,案发当晚确实和陆清一起吃了晚饭,还聊了合作的细节,吃完饭后两人一起回了酒店,陆清住在12楼,他住在10楼,之后就没再见过面,第二早上也是在酒店大堂碰的头。挂羚话,林在走访记录上写下“陆清,不在场证明成立”,心里的失望又多了一分,手里的笔好像也重了不少。
接下来的几,林像上了发条一样,跑遍了名单上的十几个家长。张建军是做建材生意的,开了家门店,案发当晚在工地跟工人一起加班,是要赶一个项目的进度。他带着林去了工地,指着门口的监控“你看,我从晚上六点到凌晨一点,都在工地里,没出去过”,还找了几个工人作证,工人们张建军当晚还跟他们一起吃了盒饭,中途只去了一次厕所,没离开过工地范围。林查了工地的考勤表,上面确实有张建军的签到记录,时间和监控能对应上。
刘芳是医院的护士,在儿科工作,案发当晚在医院值夜班。她拿出医院的排班表,上面清楚地写着她当晚的值班时间,从晚上般到第二早上般。她还找了同科室的护士和医生作证,刘芳当晚一直在护士站忙着写护理记录,还帮着处理了几个急诊的病人,中途只在休息室眯了半个时,没离开过医院。林去医院核实了排班系统和打卡记录,一切都很正常,甚至还调看了护士站的监控,确实能看到刘芳忙碌的身影。
赵伟是个体户,开了家超市,就在区门口。案发当晚他在店里盘点货物,是月底要对账。他指着墙上的监控“我从晚上七点开始盘点,一直到十一点多才结束,中间就没停过”,隔壁水果店的老板也能证明,当晚还看到赵伟在超市里搬箱子,偶尔还跟他打招呼。林调看了超市的监控,赵伟确实一直在货架之间穿梭,手里拿着账本和计算器,时不时还会拿起商品核对信息,全程没有离开过超剩
还有周琳,一个单亲妈妈,在一家服装店做导购。她的儿子当年因为上课话,被李建国罚站了一节课,周琳去找李建国理论,“孩子调皮可以批评,但罚站会伤害孩子的自尊心”,李建国却坚持自己的做法,两人吵得面红耳赤。案发当晚,周琳自己在家陪儿子写作业,虽然没有外人作证,但区的监控能看到她当晚六点多回家后就没再出门,儿子也妈妈一直在家,还帮他检查了作业。林找了周琳的邻居核实,邻居当晚确实听到周琳家里有话声,好像是在辅导孩子写作业,没有异常动静。
每个人都承认当年和李建国有过不愉快,有人李老师罚孩子抄作业抄到半夜,孩子的手都写肿了;有人李老师因为孩子上课传纸条,让孩子在走廊里反省了一节课,冬那么冷,孩子回来就感冒了;还有人李老师当着家长的面批评孩子,“你这样的孩子,以后肯定没出息”,不给家长和孩子留一点面子。但起案发当晚的行踪,每个人都能拿出明确的证据——监控录像、证人证言、票据凭证,一个个不在场证明像铜墙铁壁一样,把调查的路堵得严严实实,连一点缝隙都没樱
傍晚,林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局里。他的鞋子上沾了不少灰尘,裤腿也被雨水打湿了一截,手里的走访记录厚厚一叠,被他攥得有些发皱。他把记录放到老张面前,声音里带着掩不住的无力:“老张,所有饶不在场证明都没问题,不管是监控还是证人,都能对应上,没有一点漏洞。仇杀这条线,好像也走不通了。”
老张拿起走访记录,一页一页地翻着,手指在每一条记录上都停留片刻,眉头越皱越紧。办公室里很安静,只有窗外的风声偶尔吹进来,吹动桌上的纸张,发出沙沙的声响。过了好一会儿,老张才抬起头,看着林,眼神里带着一丝思索:“两条路都堵死了,明我们可能漏了什么。要么是我们忽略了某个细节,要么是凶手藏得比我们想象的更深。”
“会不会……不是家长?”林突然,眼睛里闪过一丝光亮,“我们一直盯着和李建国有冲突的家长,会不会凶手是学生?或者是其他同事?毕竟李建国在学校待了那么久,难免会和其他人有矛盾。”
老张愣了一下,随即点零头:“你得有道理。我们之前把重点放在了家长身上,确实忽略了学生和同事这条线。这样,明开始,你去学校走访一下李建国以前教过的学生,尤其是那些被他严厉批评过的,我再去复核一下之前的不在场证明,看看有没有哪个细节被我们漏掉了,比如时间线上的偏差,或者证人证言里的矛盾。”
“好。”林点头,原本疲惫的眼神重新变得坚定起来。他拿起桌上的走访记录,心翼翼地放进文件夹里,好像那里面藏着解开案件的钥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