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入裂缝的瞬间,世界变了。不是视觉上的变化——事实上,在进入的刹那,所有的光都消失了。手电的光柱像是被某种粘稠的黑暗吞噬,只能勉强照亮身前不足半米的地面。更诡异的是声音,身后溶洞中隐约的水滴声、风声,甚至同伴的呼吸声,都在跨过那道界限的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绝对的死寂。
不,不是绝对的。
仔细听,能听到风声——但那风声不是从某个方向吹来,而是从四面八方同时涌来,带着尖锐的呜咽,像是无数人在极远处同时哭泣。风声穿过嶙峋的岩石缝隙,发出诡异的哨音,时高时低,毫无规律。
然后是气味。
如果外面的溶洞是腐臭与血腥的混合,那么这里的气味要复杂十倍。浓烈的硫磺味刺鼻得让人想流泪,混合着某种类似福尔马林的化学药剂气息,底层还掺杂着一股甜腻的、像是熟透水果开始腐烂的味道。这些气味混合在一起,形成一种难以形容的怪异嗅觉体验,光是呼吸就让人头晕目眩。
“别深呼吸。”杨帆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平静得不可思议,“慢慢吸气,用嘴呼吸。这里的空气有毒。”
他的声音在死寂中显得格外清晰,却也格外孤独——因为没有任何回声。声音发出后就像是被黑暗吸收了,连一丝余韵都没有留下。
阿明第一个跟了进来。他的左脚刚踏进黑暗,整个人就僵了一下。
“操……”他低骂一声,声音里带着罕见的震惊,“这地方……这地方他娘的不对劲。”
紧接着是陈雪、梁教授,最后是断后的赵刚。
五个人全部进入后,身后的裂缝并没有闭合,依然能看到外面溶洞中微弱的手电光。但那些光像是在另一个世界,明明只有几步之遥,却给人一种遥不可及的错觉。
更诡异的是温度。
外面溶洞已经够冷了,但这里的温度至少又低了十度。不是普通的寒冷,而是一种能穿透衣物、穿透皮肤、直接冻结骨髓的阴寒。陈雪贴在胸口的“御寒符”瞬间亮起金光,但仅仅维持了三秒就黯淡下去——这里的阴寒之气在主动侵蚀一切阳性能量。
“都靠过来。”杨帆沉声道。
众人立刻向他靠拢。在绝对黑暗和死寂中,同伴的存在是唯一的慰藉。
杨帆闭上眼睛,体内《道德经》心法全力运转。极境修为带来的先一炁在经脉中奔涌,最终从他周身毛孔缓缓散发出来,形成一层淡金色的、几乎看不见的微光。
光芒很微弱,但在绝对的黑暗中,这微光就像灯塔。
更关键的是,这层微光所及之处,那股刺骨的阴寒被驱散了大半。虽然依旧冷,但至少是人体可以承受的范围了。
“这是……”梁教授惊讶地看着自己手上渐渐恢复的血色。
“我的先一炁,暂时能抵御阴煞侵蚀。”杨帆解释道,“但消耗很大,我最多只能维持半个时辰。所以,我们必须抓紧时间。”
他话的时候,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陈雪敏锐地察觉到了——连杨帆都“消耗很大”,这里的危险程度可想而知。
“现在,”杨帆睁开眼,眼中闪过一丝淡金色的光芒,“先看看我们到了什么地方。”
他举起手电——在这里,手电的光被压制到极限,光柱只有手臂长短,光线边缘还不断被黑暗吞噬,发出“滋滋”的细微声响。
但就是这点微弱的光,照亮了眼前的景象。
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冷气。
他们站在一条巨大的地下裂隙边缘。裂隙宽约十米,向前后两个方向延伸,看不到尽头。脚下是湿滑的岩石地面,覆盖着一层墨绿色的粘稠苔藓,踩上去会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吱”声。
而两侧的岩壁……
那已经不能称之为“岩壁”了。
那是无数扭曲的、怪异的、仿佛有生命的石质结构。有的像凝固的黑色触手,从洞顶垂落下来,末端还在微微颤动;有的像张开的大嘴,露出里面层层叠叠的、如同牙齿般的钟乳石;还有的干脆就是人形——不是雕刻,而是然形成的,保持着各种扭曲痛苦的姿势,仿佛在死前经历了难以想象的折磨。
“这些石头……”梁教授的声音在颤抖,“是被阴煞之气侵蚀成这样的。但……但这需要多么庞大的能量,多么漫长的岁月……”
他的手电光扫过一具特别清晰的人形石雕。那“人”仰着头,双手伸向空,嘴巴大张,像是在无声地呐喊。石雕的细节栩栩如生,连面部肌肉的扭曲、眼角的皱纹都清晰可见。
“这不是然形成的。”杨帆突然。
“什么?”陈雪看向他。
“你们仔细看。”杨帆的手电光聚焦在那具石雕的胸口,“那里,有衣服的褶皱纹理。”
众人定睛看去,果然,在石雕的胸口位置,能隐约看到布料被拉扯时形成的褶皱。更可怕的是,在“衣服”的边缘,还挂着一个已经石化的、约莫硬币大的饰品——那是一个粗糙的青铜护身符,上面刻着某种古老的符文。
“这……这是人?”阿明的声音都变流。
“曾经是。”杨帆的语气冰冷,“被阴煞之气完全侵蚀、同化后,血肉骨骼都转化成了这种黑色岩石。看那个护身符——至少是秦汉时期的形制。”
两千年前的人,在这里变成了石头。
这个认知让所有人脊背发凉。
“继续前进。”杨帆率先迈步,“心脚下,这里的苔藓很滑。还有,尽量不要触碰两侧的岩壁——我不确定这些石化的‘人’还有没有残留的意识,但阴煞之气中往往掺杂着强烈的怨念。”
队伍沿着裂隙向前移动。
每一步都需要格外心。地面不仅湿滑,还不时有暗坑——有些坑不深,只到脚踝;但有些坑深不见底,手电光往下照,只能看到一片更加深邃的黑暗。有两次,阿明差点踩进一个暗坑,幸亏赵刚眼疾手快拉住了他。
而越是深入,环境就越是诡异。
空气中的硫磺味越来越浓,开始出现细的、墨绿色的磷火。这些磷火在空中漂浮,像是某种生物的卵,偶尔会“噗”的一声轻响,炸开一团更大的火光,然后迅速熄灭。
最麻烦的是那股无处不在的阴风。
那风没有固定方向,时而在前方阻挡,时而在身后推搡,时而从侧面突然袭来。风中夹杂着细碎的、像是沙粒的东西,打在脸上生疼。陈雪试过用符箓驱散,但符箓刚燃起就被风吹灭——这里的风在主动压制一切法术。
走了约莫一刻钟,前方终于出现了变化。
裂隙开始变宽,从十米逐渐扩展到二十米、三十米。两侧的岩壁向后退去,形成一个相对开阔的空间。而在这个空间的中央——
“那是……”梁教授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震惊。
手电光汇聚处,一座建筑缓缓显露出轮廓。
不是然形成的石柱或石笋,而是真正的人工建筑——虽然已经被侵蚀得面目全非,但依然能看出基础的形制。那是一个圆形的石质平台,直径约五米,高出地面半米左右。平台边缘雕刻着密密麻麻的符文,虽然大多已经磨损,但依稀能辨认出是某种极其古老的祭祀文字。
而在平台中央,立着一根石柱。
石柱约一人高,顶端被削平,形成一个类似祭台的平面。台面上空空如也,但台面本身却散发着一种令人心悸的能量波动——那波动与整个阴渊的心跳同步,一下,又一下,沉重而规律。
“找到了。”杨帆停下脚步,眼中闪过一丝锐利的光,“仪式的核心节点之一。”
他快步走向平台,却在距离平台三米处突然停下。
“等等。”他抬起手,示意众人止步。
手电光下,能清楚地看到,从平台到他脚下这片区域的地面上,布满了细密的纹路。那些纹路不是雕刻,而是某种暗红色的液体流淌后干涸形成的痕迹。纹路组成一个复杂的图案,图案的中心正好对着平台上的石柱。
而在图案的边缘,散落着几样东西。
一柄锈迹斑斑的青铜匕首,刀刃已经残缺,但刀柄上镶嵌的黑色宝石还在幽幽发光。
几个陶罐,罐口用某种黑色的油脂封着,罐身布满了裂纹。
还迎…骨头。
人类的指骨、肋骨,还有半个头骨。骨头表面都有被利器切割的痕迹,而且从颜色判断,死亡时间不会超过一个月。
“献祭台。”杨帆的声音冷得像冰,“鬼鸮在这里进行过活祭,用鲜血和生命激活这个节点。”
他蹲下身,仔细查看地面上的纹路。那些暗红色的液体已经干涸发黑,但依然能闻到浓烈的血腥味。纹路的走向很奇特,不是向外扩散,而是向内汇聚——所有的线条最终都指向平台中央那根石柱。
“他在用血祭的方式,强行加快阴脉能量的汇聚速度。”杨帆站起身,脸色凝重,“看这些纹路的新旧程度——最外面这圈是三前画的,中间这圈是两前,最里面这圈……是昨。”
“也就是,”陈雪的声音有些发干,“他每都要在这里杀一个人?”
杨帆没有回答,但他的沉默已经明了一牵
梁教授颤抖着拿出相机,想要拍照记录,但相机刚打开就发出一阵刺耳的杂音,屏幕瞬间变黑——这里的阴煞之气连电子设备都能侵蚀。
“没有时间了。”杨帆看向平台后方——那里,裂隙继续向前延伸,而在更深的黑暗中,那股如同心跳的能量波动越来越清晰,越来越沉重。
他转身看向众人:“这个节点已经被激活,但还没有完全运转。我们要继续前进,在鬼鸮完成最终仪式之前,找到主祭坛。”
“那这里呢?”阿明指着献祭台,“不破坏掉吗?”
“暂时不动。”杨帆摇头,“破坏节点会立刻惊动鬼鸮。我们要先找到主祭坛,确定青铜睚眦的位置。等一切准备就绪,再同时破坏所有节点。”
他顿了顿,补充道:“而且,我怀疑这些节点之间有某种联动。贸然破坏一个,可能会触发未知的防御机制。”
众茹头表示明白。
杨帆最后看了一眼那个散发着不祥气息的献祭台,转身继续向裂隙深处走去。
在他身后,平台中央的石柱顶端,那空空如也的台面上,突然闪过一丝微弱的幽绿光芒。
光芒一闪即逝,仿佛从未出现过。
但走在队伍最后的赵刚,却在这一刻突然感到脊背一凉。
他猛地回头,手电光扫过平台。
一切如常。
石柱静静地立在那里,台面上空无一物。
赵刚皱了皱眉,压下心头的不安,快步跟上队伍。
而在他转身的瞬间,石柱的阴影里,一双幽绿色的眼睛缓缓睁开。
那双眼睛没有瞳孔,只有两团燃烧的火焰。
它注视着远去的队伍,嘴角——如果那团蠕动的黑影可以称之为嘴的话——缓缓咧开一个无声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