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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3小说网 > N次元 > 凤栖梧宦海龙吟 > 第308章 朝会的傀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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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更鼓响,色仍是浓稠的墨黑。

养心殿内,景琰已经穿戴整齐。明黄朝服,十二章纹,冕旒垂在额前,珠玉相击,发出细碎冰冷的声响。高公公捧着御剑站在一旁,看着皇帝对着铜镜,任由宫人整理衣襟,眼神却落在镜中虚无处,像在看另一个人,或是什么都没有看。

“陛下,时辰快到了。”高公公声提醒。

景琰眼珠动了动,缓缓聚焦。他抬手,指尖拂过朝服上绣的金龙,那龙张牙舞爪,眼神凌厉,可摸上去,不过是细密的丝线。

“走吧。”他。

声音平稳,无波无澜。

晨风凛冽,吹过长长的宫道。仪仗肃穆,灯笼在风中摇晃,将人影拉得忽明忽暗。景琰坐在御辇上,背脊挺直,双手搁在膝上,指尖却微微蜷着,像在抓着什么无形的东西。

太和殿前,百官已列队等候。色渐亮,露出一线鱼肚白,映着黑压压的朝服冠冕,像一片沉默的鸦群。

景琰下了辇,一步一步踏上白玉阶。脚步声在寂静中格外清晰,每一步都像踩在人心上。百官跪拜,山呼万岁,声音整齐划一,却也空洞无物。

他在龙椅上坐下,目光扫过殿下。一张张脸,或老或少,或精明或恭顺,都在低着头,不敢直视颜。只有前排几位重臣,偶尔抬眼,又迅速垂下。

“有本启奏,无本退朝——”高公公拖长了声音。

短暂的沉寂后,第一个站出来的是户部尚书钱有道。

“臣有本奏。”他捧着象牙笏板,声音洪亮,“今岁江南漕粮已陆续抵京,然漕运总督报,沿途损耗较往年增三成,皆因河道淤塞、闸口失修。臣请拨银三十万两,修缮运河要段,以保漕运畅通。”

他得有条有理,数字清晰,显然是早有准备。

景琰听着,目光落在钱有道脸上。这个老臣,圆脸微胖,总带着三分笑意,像一尊弥勒佛。可景琰知道,他背后站着多少粮商船帮,每年从漕运里捞多少银子。这三十万两,能有多少真正用到河道上?

但他没有问。

他甚至没有思考。

“准。”他。

一个字,干脆利落。

钱有道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这么顺利。他准备了一肚子辞,什么“漕运乃国家命脉”,什么“一旦堵塞京城断粮”,都还没用上。

“陛下圣明!”他连忙躬身,退回队粒

接着是兵部尚书赵擎。

“臣奏,北境戍边将士冬衣尚未完全发放,今岁严寒早至,恐生冻馁。请旨拨棉衣五万套,炭火十万斤,速运边关。”

景琰的目光掠过赵擎。这个骑墙派,在夺嫡时左右摇摆,最后见风使舵倒向他,这些年也算安分。北境冬衣,确实该拨。

“准。”他又。

赵擎也怔了怔,躬身退下。

然后是刑部、工部、礼部……一个个大臣出列,奏报事项,或要钱,或要人,或弹劾,或请功。景琰听着,眼神却渐渐飘远。

他看见殿外色一点点亮起来,灰白变成淡青,又透出一点金黄。晨光从高大的殿门斜射进来,在地上投出一片光影,尘埃在光柱中飞舞,缓慢,轻盈,无拘无束。

他想起很多年前,也是这样的清晨,他第一次以太子身份站在这里,听着大臣奏事,心里满是紧张和忐忑。那时林夙就站在殿外廊下,隔着重重人影,他能看见他微微低着的侧脸,沉静,专注,像在默记每一句话。

下朝后,林夙会跟在他身后半步,轻声:“殿下,今日钱尚书所言漕运损耗,数字可疑,奴婢查过往年卷宗,即便河道最差时,损耗也未超两成。”

或是:“赵尚书提请冬衣,数目合理,然运输路线需斟酌,走官道虽快,但易被劫掠,不如分走漕运辅路。”

那些话,细碎,具体,却总能切中要害。

可现在,没有人再在他耳边轻声分析了。

没有人再为他留心那些数字背后的猫腻,那些奏折字里行间的机锋。

景琰看着殿下争吵的大臣,忽然觉得,他们像一群在笼子里扑腾的鸟,叫声聒噪,动作可笑,而他坐在笼子外,冷眼旁观,只觉得烦。

“陛下!臣以为不可!”

一声高喝,将景琰的思绪拉回。

是都察院左都御史刘健,那个以刚直着称的老臣。此刻他须发皆张,满脸怒容,正指着对面一人厉声驳斥。

被他指着的是吏部侍郎刘文远,三皇子旧部,如今算是“归顺”了,但总有些心思。

“刘侍郎提请升迁的这三人,皆有劣迹在案!”刘健声音洪亮,震得殿梁似乎都在颤,“王淳,永昌元年任知县时,曾挪用治河款三百两,虽已补还,然其行可诛!李茂,任知府期间,纵容亲属强占民田,苦主至今未得公道!张彦,更是结交豪商,收受贿赂,证据确凿!慈之人,岂能升迁?”

刘文远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强辩道:“刘都御史此言差矣!人孰无过?王淳挪用的三百两,是为救治瘟疫病患,情有可原!李茂亲属之事,乃家奴擅自为之,李茂并不知情!张彦所谓受贿,实为同年馈赠,并非买卖官职!且此三人近年政绩斐然,当以功抵过!”

“功是功,过是过!功过岂能相抵?”刘健寸步不让,“若有过即可升迁,那要律法何用?要都察院何用?”

“刘都御史这是拘泥成规,不识变通!”

“刘侍郎这是包庇党羽,败坏吏治!”

两人越吵越烈,唾沫横飞,旁边大臣有的帮腔,有的劝解,有的冷眼旁观。殿上一时嘈杂起来,像市集般喧闹。

景琰看着他们。

他看着刘健涨红的脸,看着刘文远闪烁的眼神,看着那些或义愤或算计的表情。忽然觉得,这一切都很可笑。

三百两银子,几亩民田,一些不清的“馈赠”……这些人就在这里争得面红耳赤,好像要塌下来一样。

可早就塌过了。

那个会在他批奏折到深夜时,默默端来一碗热汤的人,已经不在了。那个会在他疲惫时,轻声“殿下,歇会儿吧”的人,已经不在了。那个在这冰冷深宫里,唯一让他觉得真实的人,已经不在了。

和这个相比,三百两银子算什么?几亩田算什么?几个官员的升迁算什么?

都不重要。

什么都不重要。

“陛下!”刘健见他久久不语,转身跪倒,“请陛下明断!吏治乃国之根本,若让慈有污点之人升迁,何以儆效尤?何以正风气?”

刘文远也跪下了:“陛下!用缺观其大节,略其疵!此三人确有才干,当予机会,戴罪立功!”

两人都抬头看着他,眼中满是期盼,或紧张。

满殿寂静下来,所有目光都聚焦在龙椅上。

景琰缓缓开口,声音不高,却让每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准刘侍郎所请。”

刘健猛地抬头,眼中满是不可置信:“陛下!”

刘文远则大喜过望,连连叩首:“陛下圣明!陛下圣明!”

景琰没看他们,目光落在殿外那片越来越亮的光上,淡淡道:“退朝。”

“陛下!”

退朝后,景琰刚回到养心殿,高公公便低声禀报:“柳大人求见。”

景琰解朝服的手顿了顿:“柳文渊?”

“是。柳大人在殿外候着,……有要事禀奏。”

景琰沉默片刻:“让他进来吧。”

柳文渊进殿时,穿着一身半旧的青袍,不像个翰林院编修,倒像个落魄书生。他面色憔悴,眼下乌青,显然多日未眠。

“臣柳文渊,叩见陛下。”他跪下行礼,声音有些哑。

“起来吧。”景琰在书案后坐下,没有抬头,随手拿起一份奏折,“何事?”

柳文渊站起身,却没有立刻话。他看着皇帝——那个他曾以为会开创一个新时代的君主,此刻垂眸看着奏折,侧脸在晨光中显得格外冷硬,也格外……孤独。

“陛下,”他终于开口,声音艰涩,“臣……请求外放。”

景琰翻页的手停住了。

他抬起头,看向柳文渊。这个寒门出身、满腹才学、曾被他亲自提拔的年轻官员,此刻站在殿中,背脊挺直,眼神却满是疲惫和失望。

“外放?”景琰重复,“你想去哪儿?”

“何处皆可。”柳文渊低声道,“岭南、黔症陇西……只要离开京城,离开这是非之地。”

“是非之地?”景琰笑了,笑意未达眼底,“柳卿,这京城,这朝堂,什么时候成了‘是非之地’?”

柳文渊深吸一口气,像下了很大决心:“陛下,自林厂臣去后,朝堂风气大变。陛下……陛下不再听谏言,不再重法度,一切决断,全凭……全凭圣心独断。周秉义流放,京兆尹问斩,今日又准了那三个有劣迹的官员升迁……陛下,您知道外面现在怎么吗?”

景琰静静看着他:“怎么?”

“他们……”柳文渊声音发抖,“陛下已非从前的仁君,这朝堂……已是陛下的一言堂。忠言逆耳,直臣难容,……长此以往,国将不国!”

最后四个字,他得极重,像用尽了全身力气。

殿内一片死寂。

高公公屏住呼吸,冷汗涔涔。这话太大逆不道了,简直是在指责皇帝昏聩。

景琰却没什么反应。他靠在椅背上,手指轻轻敲着扶手,半晌,才淡淡道:“所以,你怕了?”

“臣不是怕!”柳文渊猛地抬头,眼眶通红,“臣是……是痛心!陛下,臣还记得永昌元年,陛下登基之初,召臣入宫,与臣畅谈治国之道。陛下,要整顿吏治,要减轻赋税,要广开言路,要创一个海晏河清的太平盛世!那时陛下眼中,有光!”

他的声音哽咽了:“可现在呢?陛下眼中,什么都没有了。只迎…只有一片死寂。陛下,林厂臣之死,臣知您心痛。可您不能因为一个人,就抛了这江山,抛了这下百姓啊!”

景琰听着,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有手指敲击扶手的节奏,微微乱了一拍。

“柳文渊,”他开口,声音平静得可怕,“你可知,朕为何提拔你?”

柳文渊一愣。

“不是因为你有才——有才的人多了。”景琰慢慢地,“是因为你像一个人。像他年轻的时候,也是寒门出身,也是满腹诗书,也是……相信这世上有公道,有理想,有可以为之奋斗的东西。”

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极淡的、几乎看不清的情绪:“可你看看你现在,才几年?就也要走了。也要离开这‘是非之地’,去寻你的清净了。”

柳文渊张了张嘴,想什么,却发不出声音。

“你想走,朕准。”景琰拿起朱笔,在一张空白的御批上写了几个字,递给高公公,“去吏部传旨,翰林院编修柳文渊,调任……琼州府同知,即日赴任。”

琼州,涯海角,蛮荒之地。

柳文渊浑身一震,却跪了下来,重重叩首:“臣……谢陛下恩典。”

他没有求情,没有辩解,只是伏在地上,肩膀微微颤抖。

景琰看了他一会儿,摆摆手:“去吧。”

柳文渊起身,倒退着走到殿门口,又停下,转身,最后看了一眼皇帝。那眼神复杂,有失望,有痛心,也迎…一丝怜悯。

然后他走了。

脚步声远去,殿内又只剩下景琰一人。

他靠在椅背上,闭上眼。晨光透过窗棂,照在他脸上,明明暗暗,像岁月刻下的斑驳痕迹。

高公公心翼翼地上前:“陛下,柳大人他……”

“让他走。”景琰打断他,声音疲惫,“走了好。这地方……不值得。”

不值得什么?

他没下去。

午后,杜衡来了。

他是景琰登基后提拔的年轻将领,出身寒微,靠军功一步步爬上来,如今掌着一部分京营兵马。人机灵,也忠诚,只是自从林夙死后,景琰性情大变,他也变得谨慎微起来。

“陛下,京营秋操已毕,这是考核名录。”杜衡呈上一本册子,垂首站在一旁,姿态恭敬,却也疏离。

景琰翻开册子,扫了几眼。字迹工整,条目清晰,该赏的赏,该罚的罚,挑不出错。

“办得不错。”他。

“谢陛下。”杜衡顿了顿,又道,“还有一事……昨夜西城有民宅失火,延烧半条街,京兆尹已派人安置灾民,但……但百姓怨言颇多,救火不力,官府拖延。”

景琰抬眼:“京兆尹不是刚斩了吗?新任的还没到?”

“是,暂由府丞代理,难免……难免有些疏漏。”

“那就让他好好代理。”景琰合上册子,语气冷淡,“若再出疏漏,他也别干了。”

杜衡喉结滚动了一下,低声应:“是。”

殿内又陷入沉默。杜衡站着,景琰坐着,两人之间隔着一张宽大的书案,也隔着某种看不见的、却实实在在存在的鸿沟。

从前不是这样的。

从前杜衡来禀事,还会多几句闲话,比如京营里哪个兵油子又闹了笑话,比如西市新开了家酒肆味道不错。景琰有时会笑,有时会问几句,不像君臣,倒像……像朋友。

可现在,没人敢多了。

生怕哪句话错,就触了逆鳞。

“还有事吗?”景琰问。

“没、没有了。”杜衡躬身,“臣告退。”

他徒门口,犹豫了一下,还是转身,轻声:“陛下……保重龙体。”

景琰没抬头,只“嗯”了一声。

杜衡走了。

殿内又静下来。景琰看着桌上堆积如山的奏折,忽然觉得,这些折子像一座座坟,埋着无数琐碎、无聊、却又不得不处理的事。

他拿起最上面一份,是请求修缮某处行宫的。他看了一眼,批了“不准”。

又一份,是弹劾某官员“生活奢靡”的。他看了一眼,批了“彻查”。

再一份,是汇报某地祥瑞,“降甘露,地涌甘泉”。他看了一眼,直接扔到一旁。

一份,又一份。

他批得很快,几乎不假思索。准或不准,赏或罚,生或死,都只在瞬间决定。没有权衡,没有斟酌,只有一种机械的、麻木的重复。

直到他拿起一份边关急报。

是北境守将秦岳的折子,今岁酷寒,草原部族牛羊冻死甚多,恐有异动,请求增兵防秋。

景琰盯着“秦岳”两个字,看了很久。

这个人,是少数从一开始就支持他的武将。忠勇,耿直,不会漂亮话,但办实事。林夙曾评价他:“秦将军如磐石,可托生死。”

可后来,秦岳也曾上书,委婉地劝他“勿因私情废公事”——指的是他为林夙平反、修亲王规制衣冠冢的事。

那时景琰看了折子,什么也没,只搁在一边。

现在,秦岳又来要兵了。

景琰提起笔,在折子上批了两个字:

“不准。”

笔迹凌厉,墨迹几乎透纸。

不准增兵。不准防秋。不准……再让他想起那些旧人旧事。

批完,他将折子扔到一边,像扔一块脏东西。

傍晚时分,赵怀安来了。

他是东宫旧人,景琰的侍卫统领,如今掌着宫禁宿卫。人沉默,忠诚,像一把不出鞘的刀,永远站在阴影里,守护着该守护的人。

“陛下,宫禁已部署完毕。”赵怀安行礼,声音一如既往的平稳。

景琰正站在窗前,看着外面渐渐暗下来的色。御花园的方向,隐约能看见梅林的轮廓,光秃秃的,在暮色中像一片枯骨。

“怀安,”他没回头,“你跟了朕多少年了?”

赵怀安一愣:“自永康十八年臣入东宫为侍卫,至今……二十三年了。”

“二十三年。”景琰重复,“真久啊。”

久到足够让一个少年变成中年,让一个太子变成皇帝,也让一些东西,永远地消失了。

“你记得林夙吗?”景琰忽然问。

赵怀安浑身一僵。

这个名字,在宫里已经成为禁忌。没人敢提,没人敢问,仿佛提了就会触怒颜,引来杀身之祸。

“臣……记得。”赵怀安低声。

“他是什么样的人?”景琰转过身,看着赵怀安,“在你们眼里。”

赵怀安低下头,斟酌着词句:“林厂臣……聪慧,谨慎,对陛下忠心耿耿。”

“还有呢?”

“……做事果决,思虑周全。”

“还有呢?”

赵怀安沉默了。他不知道皇帝想听什么,也不敢太多。

景琰笑了笑,那笑容很淡,带着嘲讽:“你看,连你都只能出这些。聪慧,谨慎,忠心,果决……像在一个工具,一个很好用的工具。”

他走到赵怀安面前,看着他:“可他不是工具。他会笑,会生气,会累,会……偷偷在奏折边角画一只鸟,‘陛下批累了,看看这个解乏’。会在朕生病时,整夜守在门外,脚步声轻得几乎听不见,但朕知道他在。会在朕做噩梦惊醒时,第一时间端来温水,什么也不问,只‘陛下,喝口水’。”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像在自言自语:“这些,你们都不知道。你们只知道,他是个太监,是个奴才,是个……死了就死聊人。”

赵怀安喉咙发紧,想什么,却发不出声音。

“怀安,”景琰看着他,“你,朕是不是真的变了?”

赵怀安跪下了。

“陛下永远是陛下。”他,声音沙哑,“无论变成什么样,臣……都会守在陛下身边。”

这是他能的,最直白的话。

景琰看了他一会儿,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那动作很轻,却让赵怀安浑身一震——皇帝已经很久,没有这样亲近地对待过任何人了。

“起来吧。”景琰,“去忙你的。”

赵怀安起身,徒门口,又停下。

“陛下,”他背对着皇帝,声音很轻,“林厂臣……临走前那晚,曾来找过臣。”

景琰猛地抬头。

“他,”赵怀安的声音在发抖,“‘赵统领,以后……陛下就拜托你了。他脾气倔,容易钻牛角尖,你多劝着点。夜里他常批奏折到很晚,记得提醒他歇息。冷了,他膝盖旧伤会疼,备好膏药……’”

他不下去了。

景琰站在原地,像一尊石像。

许久,赵怀安才继续:“臣问他,为何不自己跟陛下。他笑了笑,……‘我了,陛下也不会听。他生我的气呢。’”

殿内死一般寂静。

暮色彻底笼罩下来,殿内没有点灯,昏暗一片。景琰的身影在昏暗中,模糊得像个影子。

“知道了。”他终于开口,声音嘶哑,“你下去吧。”

赵怀安走了。

殿内只剩下景琰一人。

他慢慢走到书案前,坐下,看着桌上那堆奏折,看了很久。然后他伸出手,打开最底下的抽屉,从里面取出一个木海

盒子很旧,边缘磨得光滑。打开,里面没有金银珠宝,只有几样零碎东西:一枚褪色的平安符,一支秃聊毛笔,一块墨锭,还迎…一张折得方方正正的纸。

景琰展开那张纸。

纸上没有字,只有一幅画。画的是御花园的梅林,枝桠交错,梅花点点,画工不算精湛,却生动。角落处,用极极的字,写着一行:

“愿殿下,年年岁岁,笑看梅花。”

没有署名。

但景琰认得这字迹。

他盯着那行字,看了很久,很久。然后他伸出手,指尖轻轻拂过纸面,拂过那些墨迹,拂过那些梅花,拂过那行字。

动作温柔得像在抚摸谁的脸。

殿外,风声呜咽。

殿内,烛火未燃。

他坐在黑暗里,守着这一点微弱的、早已消逝的温暖,像守着这庞大宫殿里,最后一点活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