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桌中央的白瓷盘里,还放着那枚黄铜徽章,在灯光下泛着温润的光。一菲清了清嗓子,打破短暂的静默:“好了,‘公寓大调查’正式开始。第一个问题,这枚徽章到底是怎么来的?”
宇的指尖轻轻拂过徽章上的老槐树图案,像是在触碰一段遥远的时光。“是十岁生日那,居委会发的。”他缓缓开口,声音里带着点回忆的柔软,“那年老槐里搞‘街坊节’,每家的孩子都能领一枚,是‘把根留住’。我记得发徽章的是刘大爷,他总爱摸着我的头‘阿宇这孩子,眼神亮,以后有出息’。”
林晓立刻接话:“刘大爷!我记得他!背有点驼,总穿件洗得发白的蓝布衫,口袋里永远装着水果糖!”
“对,”宇点头,嘴角勾起浅浅的笑,“他的水果糖总黏在口袋里,掏出来时沾着点布丝,我们却抢着要。”
张伟在笔记本上飞快记录,笔尖划过纸页的声音格外清晰:“记下了,徽章来源:十岁街坊节,刘大爷发放。下一个问题,你在老槐里住了多久?”
“从五岁到十七岁,”宇回答得很干脆,“高考结束后没多久就搬走了,因为……那场车祸。”提到车祸,他的声音低了些,“之后一直在外地治疗,再回来时,老槐里已经拆了。”
美嘉的心揪了一下,轻声问:“治疗时……很辛苦吧?”
宇看了她一眼,目光柔和:“还好,就是总做些模糊的梦,梦里有槐花,有秋千,还有个扎羊角辫的女孩,总追着我要槐花。”
众人都笑了,美嘉的脸却微微泛红,像被夕阳染过的云。
一菲敲了敲桌子,把话题拉回来:“你刚才认识林晓的旧邻居,具体是谁?你们是什么关系?”
这个问题像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宇的眼神闪烁了一下,拿起桌上的水杯喝了一口,才缓缓:“是……林晓的表哥,陈默。我们时候总一起爬槐树,他比我大两岁,总爱当‘孩子王’。”
林晓愣了一下:“表哥?你认识我表哥?他后来随我姑去了南方,我们都好多年没联系了。”
“嗯,认识。”宇的回答很简略,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杯壁,“他……是个很仗义的人。”
“就这?”吕子乔显然不满足,“‘仗义’?你们肯定有故事!是不是一起干过什么‘坏事’?比如偷王奶奶的糖画模具?”
宇笑了笑,没直接回答,反而起另一件事:“老槐里的西头有个废品站,我们总去那里捡废铁卖,攒的钱用来买冰棍。有次陈默为了抢一块大铁皮,跟别的巷口的孩子打了架,胳膊被划晾口子,却把卖铁的钱全分给了我们。”
林晓的眼睛亮了:“这事我听过!我姑表哥当年胳膊上留了疤,还是‘英雄疤’!”
宇点头,目光却飘向窗外,像是在看很远的地方:“他总,‘老槐里的孩子,要护着自己人’。”
这句话得很轻,却像颗石子,在众人心里漾起圈。大家都听出了话里的深意——“护着自己人”,或许就是他后来默默记得所有人习惯的原因。
张伟举了举手:“我有个问题!你既然认识我们,为什么上次美嘉拿出老照片时,你不直接承认?”
提到照片,宇的表情认真了些:“那时候记忆还很模糊,怕认错人,更怕……你们已经不记得我了。老槐里拆了那么久,大家都散了,我怕自己只是一厢情愿地记得。”
美嘉的心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她想起自己拿着照片追问时,他眼底的犹豫和挣扎,原来那不是抗拒,是胆怯。
“怎么会不记得?”她轻声,“你爬槐树摔下来,腿上留的疤;你总爱往我书包里塞野草莓;你弹跑调的童谣……这些我都记得。”
宇看着她,眼里像是落了星光,亮得惊人。
盘问还在继续,问题越来越具体——“你记得杂货铺陈阿姨的儿子吗?他总爱跟你比爬树”“李大爷的自行车铺后来改成卖部了,你知道吗”“老槐里的井水,是不是总带着点甜味”……
宇的回答越来越流畅,那些深埋的记忆碎片被一点点拼凑起来,像幅逐渐清晰的老画卷。他起槐树下的秋千是他和子乔一起搭的,铁链上的锈迹是他们用砂纸磨掉的;起张伟总爱把零花钱藏在井边的石头下,结果被老鼠叼走了;起一菲时候总帮邻居家的奶奶挑水,力气比男孩还大……
每一个细节都精准无比,听得众人连连惊叹,仿佛一起回到了那个蝉鸣不止的夏。
只有提到陈默时,宇的回答依旧简略,总是绕开具体的过往,只“他很好”“很仗义”。林晓几次追问表哥和他的具体交集,都被他用别的话题岔开了。
“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们?”林晓终于忍不住,“关于我表哥,你肯定还有没的。”
宇沉默了片刻,才缓缓:“是很久前的事了,来话长,以后再告诉你,好吗?”他的语气带着恳求,眼神里有难言之隐。
林晓看他神色郑重,便没再追问,但心里的疑团却没散去——表哥和阿宇之间,到底藏着什么故事?
夜色渐深,客厅里的灯光温暖明亮。“公寓大调查”还在继续,宇的过往像被剥开的洋葱,露出了越来越多的层次。虽然还有未解的谜团(比如他和陈默的关系),但大体的轮廓已经清晰:他就是老槐里的阿宇,是他们失散多年的旧识。
吕子乔打了个哈欠:“今就到这吧,再问下去该亮了。反正阿宇也认亲了,以后有的是时间慢慢聊。”
众人纷纷附和,开始收拾桌椅。宇站起身,看着被擦干净的茶几,上面还放着那枚黄铜徽章。他走过去,把徽章轻轻捏在手里,像是握住了失而复得的时光。
美嘉走过来,递给她一杯温牛奶:“累了吧?早点休息。”
宇接过牛奶,指尖触到她的手,温暖而柔软。“谢谢你,”他轻声,“没放弃我。”
“我们都没放弃。”美嘉笑了,“老槐里的人,从来都不分开。”
宇看着她的笑容,忽然觉得,那些被遗忘的岁月,那些刻意的掩饰,都值了。因为最终,他还是找到了回家的路,回到了这些熟悉的人身边。
只是,当他回到房间,关上门,指尖摩挲着徽章背面的编号时,眼神又变得复杂起来。陈默的脸在脑海里一闪而过,带着少年时的爽朗笑容,也带着最后分别时的沉重嘱停
“对不起,阿默。”他低声,“有些事,我还没准备好。”
窗外的月光透过窗帘缝隙照进来,在地板上投下一道细长的光带,像条未走完的路。过往的碎片虽然已经拾起,但最关键的那块拼图,还藏在时光深处,等着被揭开。而这场“公寓大调查”,显然还没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