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宴厅的喧嚣像煮沸的糖粥,稠稠的暖意裹着饭菜香漫到每个角落。刚走下台的宇还没来得及坐下,就被一波又一波的宾客围住,手里的酒杯被不断碰响,溅出的酒液在灯光下闪着细碎的光。
“宇啊,你这播是怎么想出来的?妇罗配糖醋鱼,居然一点都不违和!”话的是关谷的叔叔,一个戴着圆框眼镜的中年男人,嘴里还嚼着一块糖醋鱼,鱼刺剔得干干净净,“我家那口子刚才还,这菜比东京的怀石料理还对胃口——既有咱日本的脆,又有中国的鲜,绝了!”
宇笑着举杯回敬:“叔您过奖了,这是关谷提的主意。他悠悠爱吃糖醋口,又怕您和阿姨吃不惯太辣的,就想着把两边的家常菜凑一凑。妇罗的面衣特意减了油,配着糖醋汁吃,解腻!”
旁边立刻凑过来悠悠的婶婶,手里捏着块樱花酥,酥皮碎屑掉在她的旗袍上,她也顾不上拍:“那这伴手礼肯定是你想的吧?樱花酥甜而不腻,阿胶糕又养人,我刚给我家闺女装了两盒,她这是‘能吃的艺术品’!”
这话引得周围人都点头附和。伴手礼摆在宴会厅入口的长桌上,每一份都用竹编盒装着:左边是粉白相间的樱花酥,造型像含苞的花骨朵,上面撒着闪粉似的糖霜;右边是切成块的阿胶糕,裹着芝麻和核桃,用透明油纸包着,旁边还插着一张手写卡片——“樱花遇阿胶,温柔配安康”,字迹是宇练了好久的瘦金体。
“可不是嘛!”悠悠的表姐抢过话头,晃了晃手里的卡片,“连卡片都写得这么有味道!我刚才问过甜品师,这樱花酥的模具是特意定制的,上面的花瓣纹路跟关谷画的插画一模一样,太用心了!”
宇挠了挠头,刚要谦虚两句,关谷的母亲已经握着他的手红了眼眶。这位穿着和服的日本妇人,发髻上插着珍珠簪子,此刻却顾不得仪态,用生硬的中文反复着:“谢谢你,宇君,真的谢谢你。”她抹了把眼角,“关谷刚要在中国办婚礼时,我还担心他会想家,看到这桌子菜,这伴手礼……就像把两个家拼在了一起,暖得很。”
关谷的父亲站在一旁,拍了拍宇的肩膀,语气沉稳却带着颤音:“孩子在这边有你这样的朋友,我们放心。你设计的那个‘合卺酒’仪式,用清酒混着绍兴黄酒,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这心意,比任何誓言都实在。”
这话让周围的议论声更热了。刚才的合卺酒环节确实惊艳——宇找工匠定制了两只相连的木杯,杯壁分别刻着“和”与“合”,关谷倒清酒时,酒液会通过杯底的暗槽流进悠悠的杯里,悠悠倒黄酒时亦然,最后两人饮下的,都是混着两国酒香的酒液。
“那个木杯我仔细看了!”悠悠的表哥举着酒杯挤过来,他是做木工的,对器物格外敏感,“杯底的暗槽角度特别讲究,流速不快不慢,刚好能让两种酒充分融合,还不洒出来,这得算多少次才能弄明白啊?”
宇笑着解释:“哪用算啊,关谷画了十几张设计图,我找师傅改了三版才成。他要‘流得自然’,不能像数学题似的硬凑。”
“还有舞台背景!”美嘉的闺蜜举着手机展示照片,屏幕上是婚礼舞台的全景——左侧是手绘的富士山,右侧是水墨风格的长城,中间用樱花枝缠绕着红绸带连接,绸带上挂满了关谷和悠悠的合照,“这拼接太绝了!远看像一幅画,近看每张照片都有故事,我刚才找了半时,才把所有照片背后的字看完!”
那些照片边缘都写着字:“第一次约会,关谷把奶茶打翻在悠悠裙子上”“悠悠教关谷包粽子,糯米撒了一地”“关谷用日语写情书,错字连篇被悠悠贴在冰箱上”……全是宇偷偷收集的日常,连关谷自己都没想到,这些琐碎的瞬间被串起来,会这么动人。
“最绝的是音乐!”伴娘团的姐妹抢着,“开场用三味线弹《茉莉花》,结尾用二胡拉《樱花谣》,切换的时候一点都不突兀,听得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宇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正想转移话题,却被美嘉堵了个正着。美嘉叉着腰,故意板着脸:“好啊宇,藏这么深!以前聚餐点个外卖都要纠结半时,办婚礼居然这么利落,是不是偷偷报了策划班?”
“就是就是!”旁边的子乔附和道,“上次让你帮我想个求婚点子,你就‘买束花跪下就携,合着好点子都留着给关谷了?”
这话逗得众人哈哈大笑。宇无奈地摆手:“哪有什么策划班,都是瞎琢磨。关谷半夜翻字典写誓词时,总念叨‘想让悠悠知道,我懂她的喜,也念我的根’,我就想着,把这些‘懂’和‘念’藏在细节里,比出来更实在。”
他看向不远处的关谷和悠悠——两人正被亲友围着敬酒,关谷用中文“谢谢大家”,发音虽生硬,却比任何时候都响亮;悠悠则用刚学的日语回礼,关谷在一旁悄悄给她纠正音调,眼里的笑意漫得像桌上的米酒。
“你看啊——”宇对着起哄的众人努努嘴,“他懂她的糖醋鱼要多放醋,她念他的妇罗要配萝卜泥,这本身就是最好的创意。我不过是把这些日子里的糖,一点点捡起来,摆成了大家看到的样子。”
这话让喧闹声渐渐柔和下来。关谷的母亲再次举杯,这次杯里盛的是果汁:“敬宇君,敬所有让两个家靠近的心意。”
“干杯!”
碰杯声此起彼伏,酒液里映着灯光,映着笑脸,也映着舞台上那幅被樱花与红绸连接的“山海图”。宇看着眼前这一切,忽然明白:所谓创意,从来不是凭空编造的花哨,而是把藏在日子里的爱,用对方能懂的方式,好好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