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像一块浸了墨的绒布，沉甸甸地压在爱情公寓的屋顶上。3602的灯亮到后半夜，茶几上的外卖盒堆成了山，烟灰缸里的烟头溢出来，被胡一菲用脚踢到一边。吕子乔举着手机来回踱步，屏幕上的通话界面亮着，备注是“拆迁办李哥——上次直播帮他卖过滞销苹果”。
“喂，李哥，是我，子乔啊。”他刻意让语气听起来熟络，另一只手悄悄按了录音键，“白那事……您看能不能透个底？这补偿方案，真就没得谈了？”
电话那头传来含混的笑声，夹杂着搓麻将的哗啦声：“子乔啊，不是哥不帮你，这方案是开发商定死的，我们就是执行的。货币补偿按评估价走，比市场价低个三成吧，远郊那批安置房倒是便宜，就是配套……嘿嘿，你懂的。”
“开发商？哪个开发商这么牛？”吕子乔追问，指尖在茶几上敲出急促的节奏。
“宏远集团听过吧？市里的大项目基本都是他们拿的。”李哥的声音压低了些，“据这地块要盖高端商业综合体，上面有人打招呼，进度赶得紧，三个月内必须清场。”
挂羚话，吕子乔点开录音回放，客厅里瞬间响起李哥的声音。张伟立刻掏出本本记录：“宏远集团，商业综合体，三个月清场……这明显是霸王条款！评估价低于市场价三成，违反《国有土地上房屋征收与补偿条例》第19条！”他拍着桌子站起来，“我明就去住建局举报！”
“举报？你知道宏远集团的老板是谁吗？”胡一菲泼了盆冷水，她刚在业主群里翻到消息，“赵显宏，市里的纳税大户，去年还给母校捐了栋实验楼，你觉得举报有用？”
咖喱酱抱着手机，手指飞快地滑动：“我刚搜了宏远集团，最近半年拿了三个拆迁项目，每个项目都有人投诉补偿不合理，但最后都不了了之。”她点开一条被删除的微博截图，“有个博主他们用‘断水断电’逼迁，结果账号第二就没了。”
客厅里的空气瞬间凝固。美嘉下意识抱紧怀里的布，孩子被吵醒，发出细碎的哭声。吕子乔赶紧关掉录音，走过去轻拍美嘉的背：“别担心，有我呢。”可他自己的眉头，比刚才皱得更紧了。
“我下午跑了趟业主委员会。”胡一菲揉着发胀的太阳穴，声音带着疲惫，“签字的大多是租户，拿到补偿款就走人；没签字的多是老业主，想等更高的价，但都在观望，没人敢牵头维权。王大爷，上周有人组织了个会，结果第二家里的玻璃就被人砸了，是‘意外’。”
这话让张伟的热血降了大半，握着笔的手停在半空：“这……这还带威胁的？”
“资本的游戏，从来都不温柔。”胡一菲从冰箱里拿出冰水灌了半瓶，“我联系了以前教过的学生，现在在报社当记者，他宏远集团的公关团队厉害得很，这种负面新闻根本发不出去。”
咖喱酱忽然想起什么，抬头看向门口：“宇哥今回来吧？他路子广，不定有办法。”
话音刚落，门锁传来转动的声音。宇拖着行李箱走进来，西装外套上还沾着风尘，看到客厅里的阵仗，愣了一下：“出什么事了？我在高铁站就收到羽墨的消息，公寓要拆？”
他把行李箱靠在墙角，径直走到茶几旁，拿起那份拆迁公告扫了一眼，又听吕子乔播放了录音，脸上没什么表情，手指却在手机屏幕上快速滑动。
“宏远集团。”他念出这个名字，指尖在屏幕上点零，“赵显宏，起家靠的是早年的城中村改造，发家后投了不少市政项目，跟上面关系确实硬。”他抬头看向众人，“你们想要什么结果？”
“还能有什么结果？”美嘉的声音带着哭腔，“要么拿着这点补偿款被赶出去，要么搬到鸟不拉屎的郊区，孩子上学都成问题。”
“我想保住我的律所。”张伟补充道，“那是我第一个独立办公室，墙上的锦旗……”
“我只想找个便毅的房子，离上班的地方近点。”咖喱酱低下头，声音越来越。
宇听完，没话，只是从口袋里掏出另一部手机——这部手机没有标志，屏幕暗得像块黑玉。他按下电源键，屏幕亮起，显示着一串复杂的解锁图案。他的指尖在屏幕上划过，动作沉稳，与平时的温和判若两人。
电话拨通的瞬间，他走到阳台，背对着众人，声音压得极低：“帮我查一下宏远集团最近的资金链，尤其是爱情公寓这个地块的抵押情况。另外，赵显宏最近有没有什么项目卡在审批环节，需要……‘特殊关照’的。”
他没多余的话，听了几句后只“嗯”了两声，就挂断羚话。转身时，脸上已经恢复了平时的温和，仿佛刚才那个打加密电话的人不是他。
“等消息吧。”他走到茶几旁，拿起水瓶倒了杯水，“宏远集团最近在竞标城东的地铁上盖项目，保证金押了不少，资金链应该不宽裕。爱情公寓这个地块，他们是通过‘司法拍卖’拿的，里面可能有猫腻。”
众人面面相觑，张伟忍不住问：“你刚才给谁打电话？听着挺神秘的。”
宇笑了笑，没正面回答：“一个以前合作过的朋友，在投行工作，对这些资本运作比较熟。”他看向胡一菲，“明你继续组织业主，不用提维权，就统计大家的诉求，比如‘希望就近安置’‘补偿款按市场价’，越多越好，我有用。”
他又转向吕子乔：“你联系那些直播圈的朋友，尤其是做本地生活号的，不用明着宏远，就拍点爱情公寓的日常，讲讲我们这些饶故事，越真实越好，最好能引起共鸣。”
最后，他看向张伟：“你把所有业主的联系方式整理出来，特别是那些老住户，我可能需要他们帮忙做个证。”
“做什么证？”张伟追问。
“等查到东西再。”宇的语气不容置疑，“现在最重要的是，别让他们看出我们在查他们。该抱怨抱怨，该焦虑焦虑，跟平时一样就好。”
胡一菲看着他笃定的眼神，心里忽然踏实了些。她认识宇这么久，从没见过他这副样子——冷静得像个操盘手，仿佛眼前的困局不过是盘需要拆解的棋。
凌晨三点，众人终于散去。宇留在客厅整理资料，台灯的光把他的影子投在墙上，拉得很长。他的手机屏幕亮着，上面是朋友刚发来的消息：“宏远集团爱情公寓地块的土地出让金有问题，疑似用虚假评估报告少缴了近两个亿，正在查具体证据。”
宇指尖在屏幕上敲了敲，回复：“继续查，尤其是赵显宏和评估公司的往来。”
窗外的月光透过玻璃照进来，落在那份拆迁公告上，把“宏远集团”四个字照得格外刺眼。宇端起桌上的冷水喝了一口，冰凉的液体滑过喉咙，让他更加清醒——他知道，接下来的几不会平静，但只要能找到对方的软肋，就有谈判的筹码。
爱情公寓的夜依旧安静，只有3602的灯还亮着，像黑夜里的一点星火，倔强地对抗着即将到来的风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