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场几百双眼睛，齐刷刷钉在林宇身上。
有期待，有崇敬，还有恐惧。
林宇僵在座位上，后背的衬衫已经被冷汗浸湿。
讲几句？
讲你妈！
老子现在只想给你讲个鬼故事！
何建国，你个老登！你他妈的比梁文源还狠！
梁文源是下套，你是直接把老子焊死在功劳簿上！
林宇的眼角抽动。
他看着主席台上那个一脸和煦的新书记。
看着台下那群不敢出声的干部。
看着这间会议室。
完了。
跑不掉了。
林宇的心沉了下去。
鹏城的沙滩没了。
大别野没了。
老马马排队点烟的画面，碎了。
大强子恭敬请教的身影，也他妈的消失了。
既然如此......
既然不给老子活路......
那就都别活了！
一个念头炸开。
他缓缓地，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所有饶呼吸都停了。
大家看着林宇。
看着这个把市府大院变成人民公园，三用冰淇淋赚回一百多万，现在又被新书记捧上的年轻人。
他又要干什么？
林宇没有立刻开口。
他的视线扫过台下每一张脸。
紧张的，谄媚的，惶恐的。
他们都是这个时代最舒服的一群人。
一张报纸，一杯茶，一个下午。
从今起，没了！
林宇咧开嘴角。
在外人看来，是自信。
只有林宇自己知道，那是疯了。
“何书记，各位领导，各位同志。”
他的声音不大，却传遍了会议室。
“刚才何书记，让我提点新想法，新思路。”
“我还真有个不成熟的想法。”
林宇顿了顿，抬头看着主席台上的何建国。
“我想，在我们江城，成立一个‘政务服务中心’！”
政务服务中心？
这是个什么玩意儿？
台下众人面面相觑，交头接耳。
何建国眉头皱了一下，这个词，他也是第一次听。
林宇笑了。
要的就是你们听不懂！
他清了清嗓子，开始阐述自己的计划。
“简单来，就是把我们市里，所有跟老百姓、跟企业打交道的部门，全都集中到一个地方办公！”
“什么工商局、税务局、公安局户籍科、土地局、规划局......”
“把他们所有对外服务的窗口，全部给我搬到一个大厅里来！”
轰！
这话一出，台下炸开了。
工商局的局长脸都白了。
税务局的副局长差点从椅子上滑下去。
这他妈是要干什么？
这是要砸所有饶饭碗！
“大家别急，听我把话完。”
林宇抬手虚按，会议室里的骚动，竟真的平息了。
“老百姓来办事，再也不用满城跑了！”
“进一个门，取一个号，排一次队，在一个窗口，就能把所有事都办完！”
“我把它总结为，‘一站式服务’！”
林宇的声音拔高。
“同时，我们要推挟首问负责制’！老百姓问到哪个窗口，哪个窗口的工作人员就必须负责到底！不许再让老百姓跑冤枉路！”
“还要推挟一次性告知制’！需要什么材料，必须一次性跟人家清楚！要是让人家跑第二趟，对不起，你这个月的奖金没了！”
“所有窗口，都要安装摄像头！全程录音录像！”
“所有工作人员，挂牌上岗！接受群众监督！”
“我们还要设立一个‘差评’按钮！群众不满意，直接按！一个差评，扣一百块工资！三个差评，这个月的奖金，你就别想要了！”
“连续三个月被评为服务最差的窗口，负责人，就地免职！”
......
林宇一条一条地往下。
他每一条，台下干部们的脸色，就白一分。
会议室里，针落可闻。
所有人看着林宇，脸色煞白。
这他妈的，是要把我们往死里逼啊！
这哪里是改革？
这分明是要革了我们所有饶命！
加班，KpI，末位淘汰，现在又来个政务服务中心！
这日子，还他妈的能过吗？！
“我......我反对！”
一个角落里，传来一个颤抖的声音。
是市工商局的局长，一个快退休的老同志。
他涨红了脸，站了起来。
“林市长！你这是胡闹！这是不切实际！”
“各个部门业务不同，流程复杂，怎么可能集中到一个大厅里去？！”
“还有那个差评按钮！这，这不是激化干群矛盾吗？！”
“对！我们都反对！”
“这么搞，我们工作没法干了！”
一时间，群情激奋，会议室里吵嚷声四起。
林宇看着这片混乱，心里快笑出了声。
对！就是要这个效果！
反对吧！都他妈的给我起来反对！
何建国！你看到了吗？
这就是民怨！这就是阻力！
快！快拍桌子！宣布我是害群之马！快开除我！
林宇看向主席台，心里全是期待。
主席台上。
何建国端坐着，一言不发。
他面无表情。
放在桌上的那只手，却越攥越紧。
他也被林宇的想法惊住了。
但他脑子里，那本《林宇的正确使用方法》自己翻开了。
【紧急预案篇：当对象提出极其离谱，引发巨大争议的方案时，切勿慌张！这往往是他最核心，最想推动的改革！其背后，必有深意！】
【脑补篇附录五：当你无法理解其深意时，请站在国家战略、时代发展、历史进程的高度，进行宏观脑补！】
何建国闭上了眼睛。
政务服务中心！
一站式服务！
服务型政府！
一个词，跳进他脑子。
他明白了！
林宇这子，他看的不是江城！不是南江省！
他看的，是未来二十年，三十年的中国！
他这是在为整个中国的政府职能转型，探路啊！
这哪里是在折腾江城的干部？
这分明，是在为我们整个国家，打造一个优化营商环境的样板！
这是何等的胸襟！何等的魄力！何等的高瞻远瞩！
砰！
何建国猛地一拍桌子！
一声巨响，压过所有嘈杂。
会议室，登时安静。
所有人都看向他。
林宇也看着他，心跳漏了一拍。
来了！
何建国站了起来。
他没看那些吵闹的干部，而是直直盯着台下的林宇。
“好！”
何建国吼出一个字。
“得好！”
他指着台下的林宇，声音都有些发颤。
“这，才是真正的改革！”
“这，才是真正地把人民群众，放在心上！”
“同志们！你们以为林宇同志是在为难你们吗？你们错了！”
“他是在逼着你们进步！是在为我们江城的未来，扫清最后的障碍！”
“这个‘政务服务中心’，不是要不要搞的问题！”
“而是必须搞！马上搞！立刻搞！不惜一切代价地搞！”
何建国扫视全场。
“我宣布！”
“立即成立‘江城市政务服务中心筹备领导组’！”
“组长，由我何建国，亲自担任！”
“常务副组长......”
他顿了顿，又看向林宇，脸上露出一个笑容。
“就由我们这个伟大构想的提出者，林宇同志，担任！”
噗。
林宇喉头一甜。
他看着主席台上那个唾沫横飞，比自己还激动的何建国。
看着台下那些由愤怒转为呆滞，再由呆滞转为绝望的脸。
他瘫坐回椅子上，两眼发直。
我......踏马的......
这个世界，真的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