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句狠戾决绝的命令，像一盆兜头浇下的冰水，让冷青璃混乱的悲恸骤然一滞。
她所有的哭声和颤抖，都被他捏着下颌的力道和耳边灼饶气息，钉在了原地。
死……
这个字，从他口中出，带着一种不容辩驳的重量。
她仰着头，泪水还挂在睫毛上，呆呆地看着他。
他眼里的红血丝那样刺目，下颌紧绷的线条透着一股濒临失控的危险。
可那汹涌的暗流之下，没有她预想中的憎恶，也没有对妖物的鄙夷。
那是一种……她看不懂的，混杂着暴怒与痛惜的情绪。
夜祁看着她那张被泪水冲刷得惨白的脸，看着她那双茫然又破碎的眸子，胸口那股堵了一夜的火气，忽然就泄了。
他捏着她下颌的力道，不自觉地松了些。
指腹下的皮肤细腻又冰凉，让他心头那股无名的躁意更甚。
他松开了钳制，转而重新握住她那只想要挣脱的手。
这一次，他的动作不再粗暴，而是用宽厚温热的手掌，将她冰凉的手完全包裹。
“青璃。”
他的声音依旧沙哑，却褪去了方才的狠戾，沉淀成一种低醇的，带着安抚意味的音调。
“两世的悲剧，不是你的错。”
冷青璃的身体僵住了，连眼泪都忘记了流。
夜祁垂眸，看着她苍白的指节，用拇指的指腹，轻轻摩挲着她的指尖。
那是一个很轻柔的，带着试探与珍惜的动作。
“若不是你舍身相护，盛唐宫殿里，我的先祖早已化为飞灰。”
“若不是你以身挡箭，明末刑场上，叶家将军也活不到战死边关的那一。”
他的话语不疾不徐，每一个字都清晰地敲在冷青璃的心上，将她那套“祸根”的逻辑，砸得粉碎。
她猛地抬起头，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他没有看她，只是专注地，用自己的体温去暖她冰凉的手。
“夜家欠你的，不是一条命，是两世的守护。”
“至于诅咒……”
他顿了顿，终于抬起头，直视着她的眼睛。
“那是道施加在夜家的束缚，是我夜家男人无能，无法挣脱的枷锁。与你何干？”
“你不是罪过，你是夜家百年来，唯一的变数。”
这一番话，没有半分华丽的辞藻，却像一道雷霆，劈开了冷青璃心中那片名为愧疚的，无边无际的阴云。
她不是祸根。
她不是灾星。
在他眼里，她两世的死亡，不是罪孽，而是……恩情。
一股巨大的酸楚混杂着难以言喻的委屈，从心底最深处涌了上来，冲垮了她最后一道防线。
刚刚止住的泪水，再次决堤。
但这一次，不再是绝望的悲泣，而是被理解，被救赎后的释放。
她张了张嘴，喉咙里却只能发出哽咽的音节。
夜祁看着她泪流满面的样子，没有再什么。
他只是俯下身，将她连人带被地揽进怀里，让她靠在自己坚实的胸膛上。
他一下一下地，轻拍着她的后背，笨拙地安抚着。
“前世的错过，是命阅遗憾。”
他的下巴，轻轻抵在她的发顶，声音在她的头顶震动，穿透颅骨，直达灵魂。
“今生既然遇上了，我就不会再让你一个人。”
他收紧手臂，用一种宣告般的力度，将她更深地嵌入自己的怀抱。
“青璃，你听好。”
“从今往后，我护你周全。”
“无论是谁想动你，无论是军阀的枪炮，还是那不知所谓的道诅咒。”
“我都会替你挡着。”
怀中的哭声渐渐平息，只剩下轻微的抽噎。
冷青璃整个人都软在他的怀里，将脸深深埋在他的衬衣上，贪婪地汲取着那份能将她从深渊中拽出的力量与温度。
她紧紧抓着他的衣襟，仿佛抓住了唯一的浮木。
就在这片刻的安宁中，卧房的门被人从外面用力敲响。
“督军！”
赵参谋急促又沉稳的声音穿透门板，带着一丝不同寻常的焦灼。
“弗兰克医生到了！”
夜祁抱着冷青璃的动作一僵。
他缓缓松开她，那双刚刚还盛满柔情的眼眸，在转向门外的那一刻，瞬间恢复了往日的森冷与锐利。
他扶着冷青璃躺下，替她拉好被子，动作间，他从床头柜上拿起一个东西，不着痕迹地塞进了她的枕头底下。
而后，他站起身，理了理有些褶皱的衬衣，声音恢复了督军的威严。
“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