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界的夜,静得能听见霜竹叶梢摩挲的微响。月华如练,倾泻在月神殿与战神殿间的竹林,竹影横斜,落在青石板上如淡墨写意。石桌上,紫砂壶早已凉透,两只白瓷盏里剩着半盏残茶,汤色映着上满月,粼粼泛光,与竹尖凝着的夜露相映,清润得让人心安。
君青筠身着素白寝衣,外罩月白纱袍,袍角银线绣的竹纹在月光下流转着淡淡莹泽。她屈膝坐在石凳上,手肘支桌,掌心托腮,望着际圆月,眼神温柔悠远。晚风轻拂长发,几缕发丝缠上唇角,带着霜竹清冽的气息。
云缥筱坐于身侧,已换下玄色劲装,一袭素色常服褪去战神凛冽,添了几分温润。他未看月,目光始终凝在君青筠侧脸,看月光勾描她柔和的下颌线,看她睫羽在眼睑投下浅浅影痕,眼底温柔浓如化不开的月华。他伸手,心翼翼地将她唇角发丝别至耳后,指尖触到她微凉的耳廓,动作轻如拂羽。
“在想什么?”云缥筱声低而柔,似晚风拂过丝弦。
君青筠转首,对上他温柔目光,唇角扬起浅淡笑意:“在想南疆的百姓,不知如今可还安好。”想起那些淳朴面容与感激眼眸,心中暖意暗涌,“盼他们不再受妖兽侵扰。”
云缥筱握住她的手,掌心温度传来,带着令人安定的力量:“有凡间修士协护,又有你灵气存驻,他们会平安的。”他顿了顿,又道,“若仍不放心,往后我常陪你去看看。”
君青筠点头,轻靠他肩,阖目感受他沉稳心跳与周身气息。月光披洒二人周身,将身影融作一体,霜竹沙沙如絮语,岁月静好,莫过于此。
恰在此时,一阵急促脚步踏破竹林宁寂。一名银甲仙官手持战报疾步而来,神色凝沉,呼吸微促,至石桌前躬身行礼,声压得低却难掩急切:“战神、月神,北疆急报!”
云缥筱眉峰瞬蹙,周身温润气息顷刻收敛,复归战神独有的沉凝凛冽。他松开君青筠的手,接过战报展阅的刹那,一股淡淡血腥与煞气自纸页间逸出,与神界清宁格格不入。
君青筠亦直起身,面上笑意渐褪,眸中掠过忧色。她凑近看去,战报字迹潦草仓促,字字惊心:“北疆草原现铁齿獠兽余孽,约三四只,已伤牛羊数十,咬伤牧民三名,伤势颇重,草原人心惶惶,恳请神界速遣神明镇压!”
“余孽?”云缥筱低声念出二字,眉锁更深。南疆一战,他分明已将獠兽尽数诛灭,未料竟有漏网之鱼窜至北疆。铁齿獠兽凶残成性,纵只三四只,亦足令手无寸铁的牧民伤亡惨重。
他将战报收起,起身取过倚在石凳旁的玄铁剑,剑鞘触地发出沉钝声响,语气含着一丝无奈,更多却是对君青筠的忧切:“看来这趟北疆,是非去不可了。”北疆草原辽阔,夜色深浓,妖兽又善隐匿,追查不易,他实不愿让她再度涉险。
君青筠亦起身,自石凳旁取过一件厚实外衣披上,袍角银线在月下闪烁。她走至云缥筱身侧,抬眸望他,眼中无半分惧色,反漾着些许期待:“正好,我还未曾见过北疆的草原月色。”她知他忧虑,却不愿让他独对凶险,“同去吧,彼此也有照应。”
云缥筱望入她坚定而期待的眼眸,心中挣扎复现。他想拒,想让她留于安定的神界,可对着她清湛的目光,拒绝之言终是难出。他了解她的性子——一旦决意,便难更改。终是妥协,伸手握紧她的手,指尖用力,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偏执:“至凡间后,一切听我安排。不许逞强,更不许离我视线。”
君青筠含笑点头,指尖轻挠他掌心,带几分娇嗔与抚慰:“知道啦,我的战神大人。”
二人不再多言,并肩向南门行去。仙官躬身相送,目送身影没入竹林深处,满心敬佩感激。
踏出南门的刹那,夜色骤浓。二人化作玄白两道流光,如双星掠空,划破深邃夜幕,直向北疆。云海在身下翻涌,絮白云朵被月光染作银白,似万顷雪浪奔涌。
飞行途中,君青筠倚着云缥筱肩头,瞰下方山川河流在夜色中渐远,心中期待满盈:“你北疆草原,是否真如传那般,一望无际,水草丰美?”
云缥筱低头,见她眸中憧憬,唇角牵起极淡弧度:“嗯。北疆草原旷远无垠,白日绿草如茵,牛羊成群;入夜后月光铺洒,似覆银霜,别具苍茫之美。”他昔年征战凡间时曾至北疆,对那景致记忆犹深。
“牧民皆住帐中,以牧为生么?”君青筠追问,眼中好奇闪动。
“是。”云缥筱耐心应道,“民风豪爽热忱,善骑射。草原马奶酒与炙肉,风味甚佳。”见她好奇模样,心中忧切稍散,唯愿此行能让她得见所想之景。
流光穿行极速,未久,下方景致渐转开阔。山川隐去,取而代之的是无垠草原,如巨幅绿毯铺展至际。
抵北疆草原时,夜已深极。月光格外皓洁,几如白昼,洒落草野之上,果真似覆了一层薄银霜,晶莹剔透。风携青草清气拂来,间杂淡淡奶酒气息,清新凛冽,与神界温润迥异。
牧民帐篷错落散布草原,如散落星子。多数帐内灯熄,只零星几顶透出微光,想来是惧獠兽夜袭,不敢安眠。远处偶传犬吠牛羊低鸣,间有牧民压低的交谈声,空气里漫着一丝紧绷不安。
云缥筱携君青筠缓降,落于一丛矮草间,免惊牧民。他松开她的手,指尖抵唇示静,继而压低声息:“獠兽余孽应就在近处。它们身上血气煞气,纵在夜色中也难尽掩。”
他略顿,转首看向君青筠,语气不容置辩:“我去探查,你在慈候。”草原辽阔,夜色沉暗,獠兽又善偷袭,他实在难安。
君青筠却摇头,握住他手腕,目光坚定:“同去。彼此照应。”她明他顾虑,亦知二人联手更易寻敌,且能相互守护,“你放心,我不逞强。”
云缥筱见她眼中执着,终是让步。他握紧她的手,掌心温度传来,带着偏执的守护之意:“无论遇何情状,紧跟我。”
君青筠颔首,随他步伐并肩行于草原。月光拉长二人身影,一前一后,相依相偎,如草野上最坚定的双影。脚下青草柔软湿润,踏过沙沙微响,与夜风呼啸交织,成一首独特的夜曲。
草原风渐劲,吹得衣袍猎猎作响。君青筠裹紧外衣,感受身侧人沉稳步伐与坚定气息,心中无惧,唯余满满安宁。她抬首望上圆月,皓色皎洁,照亮前路,亦照亮二人紧握的手。
行约半个时辰,前方忽传来异动。那是低沉嘶吼,混杂牛羊悲鸣,声虽微弱却清晰,显是从前头不远处的牧民帐篷附近传来。
云缥筱脚步骤止,眼神顷刻锐利如蓄势之豹。他立时将君青筠护于身后,玄铁剑铮然出鞘,剑身在月下泛着冷冽寒光,剑气弥漫,携凛冽煞气。他警惕望向黑暗深处,声压至极低,带着冰寒意:“来了。”
君青筠亦握紧月华剑,太阴灵气悄然流转,目光紧锁声源方向。她能感知,前方不远,数道强悍妖气正在涌动——正是铁齿獠兽的气息,虽数目不多,凶残未减。
月光下,草原尽头,几道庞然身影渐显。它们躯干粗壮,深褐皮毛沾满血污泥土,獠牙锋锐,在月下泛着寒光,眼中嗜血光芒闪烁,正朝一顶亮着灯火的帐篷缓缓逼近,显然欲再袭牧民。
云缥筱眸中厉色一闪,握剑欲冲。君青筠却轻拉他袖角,微摇头示其稍待。她指那帐篷,低声道:“帐内尚有牧民,莫惊扰他们,速战速决。”
云缥筱点头,目中厉色稍缓。他松开她的手,比了个“候于此”的手势,旋即身形一闪,如玄色电光疾射向獠兽方向。其动轻盈迅捷,落草无声,似暗夜猎手,悄近猎物。
君青筠未依言留候,而是紧随其后,保持丈许距离。她知自身实力虽不及云缥筱霸烈,关键时刻亦可相助,更重要的——她放心不下让他独对凶险。
月光洒落草原,照亮云缥筱疾驰的身影,亦照亮前方凶残獠兽。一场月下追凶的激战,即将在这片辽阔北疆草野之上,悄然揭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