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昌城外,沈风联军大营,中军大帐。
气氛比前次攻城失利后更为凝重。张济、张绣、刘辟、龚都四将肃立帐中,身上还带着夜战的烟尘与血迹。
“末将等作战不力丢失北面营寨,请主公责罚!”刘辟、龚都率先单膝跪地,面带愧色。他们负责监视北门,却被孙策军摸到近前发动突袭,若非张绣及时来援,后果不堪设想。
张绣拱手禀报:“末将奉叔父之令,率八百骑驰援北营,击退孙策军程普、韩当所部,斩首约三百余,才成功接应我军撤退。然刘、龚二位将军所部,经此突袭,伤亡近千,营垒亦被损毁。”
沈风面色沉静,目光转向张济:“张将军,你那边情况如何?”
张济踏前一步,语气带着西凉悍将特有的剽悍:“禀主公,末将率一千骑,于北门外林地侧翼,遭遇一支约五百饶孙策军步卒。末将已将其击溃,斩首四百余,俘获十余人,并擒得敌将一员!我军伤亡不足百骑。”
“哦?擒得敌将?”沈风眉头一挑,“可知是何人?”
“末将问过,那厮嘴硬,不肯。观其甲胄兵器,以及被围时部下拼死护卫的架势,应非寻常角色。”张济答道。
“带上来。”沈风命令道。
片刻后,两名魁梧的亲兵押着一人走入大帐。此人约莫四旬年纪,身材高大,虽甲胄破损,浑身血污,双手被反缚,步履却依旧沉稳,脸上带着桀骜不屈的神色,目光扫过帐中诸将,最后定格在帅位上的沈风身上,冷哼一声,扬起了头。
“跪下!”亲兵按着他的肩膀喝道。
那将领却猛地一挣,挺直脊梁,怒目而视:“要杀便杀,何必折辱!朱某顶立地,岂能跪尔等!”
沈风凝视着这张因血污和愤怒而有些扭曲,却依稀能辨出几分刚毅轮廓的脸庞,心中并无印象。他沉声开口:“败军之将,何必逞口舌之利。报上你的姓名、官职,孙策派你队人马潜行至南昌城下,意欲何为?”
那将领闻言,脸上讥讽之色更浓:“沈文虎?休要白费心机!朱某既然被擒,有死而已!想从我口中探听军情,痴心妄想!”
沈风并未动怒,只是淡淡道:“倒是条硬汉。不过,两军交战,知己知彼,你既落入我手,开不开口,由不得你。我自有办法让你,或者,从你的部下口中得到我想知道的。”他挥了挥手,“先押下去,好生看管,稍后我再亲自审问。”
“哼!”那将领再次冷哼一声,毫无惧色,被亲兵推搡着带出了大帐。
帐内暂时恢复了寂静。贾诩微眯着眼,似乎在思索什么。沈风则对张济等壤:“四位将军辛苦,先下去休息,整顿兵马,防备孙策军再次来袭。北营损毁,刘辟、龚都,你二人将剩余兵马暂时并入东大营协防。”
“诺!”四将齐声领命,退出了大帐。
待众人离去,沈风看向贾诩:“文和先生,孙策此举,偷袭北营是假,掩护那支队接近南昌城才是真。先生以为,孙策意欲何为?”
贾诩缓缓睁开眼,眸中精光一闪:“主公明鉴。那支队不过五百人,绝非为了攻城。其目标,恐怕是…城内的笮融。”
沈风瞬间了然:“劝降?”
“十之八九。”贾诩点头,“笮融已成困兽,外无援军,内乏粮秣,军心涣散。孙策新至,兵锋正盛,又与他暂无死仇。此刻遣使招降,许以生路,甚至允其戴罪立功,对笮融而言,是唯一的生机。若能不成而取南昌,再得数千兵马,孙策便可实力大增,一举扭转豫章局势,甚至…觊觎整个战局。”
沈风手指轻叩案几,眼神锐利起来:“绝不能让孙策得逞!若笮融倒向孙策,南昌易主,孙策势力瞬间膨胀,我等此前努力尽为他人作嫁衣,局势将彻底失控!”
他沉吟片刻,果断下令:“周仓!”
“末将在!”
“你立刻带人,分开审讯刚才俘获的那些孙策军士卒,务必撬开他们的嘴,问清那被擒敌将的身份,以及他们此行的确切任务!必要时,可用些手段!”
“诺!”周仓领命,大步离去。
约莫半个时辰后。
帐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周仓掀帘而入,脸上带着一种混合着完成任务和某种奇异不安的神情。
他快步走到沈风面前,压低声音,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主公,问出来了。那被擒之将,乃是…乃是…”
“何故吞吞吐吐?”沈风蹙眉。
“乃是孙策麾下大将,朱治!”
帐内的空气仿佛骤然凝固。
沈风心头猛地一跳,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你…是谁?”
“朱…朱治将军!”周仓的声音更低了,带着确认无疑的沉重。
沈风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脊背窜起,瞬间传遍四肢百骸。他猛地看向周仓,又看向一旁神色已然凝重的贾诩,从他们那无法作伪的眼神中,得到了最不愿相信的答案。
“容儿的…父亲?”沈风失声低语,声音里带着难以置信的震颤。
“快!带路!”他再也无法保持镇定,几乎是低吼出来,一把推开面前的案几,顾不上仪态,大步流星就朝帐外冲去。周仓和贾诩对视一眼,连忙快步跟上。
看守俘虏的营帐离中军大帐不远。沈风几乎是跑着过去的,夜风凛冽地刮在脸上,却吹不散他心中翻涌的惊涛骇浪和一丝前所未有的慌乱。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与那位素未谋面的岳父的初次相见,竟会是在如炊兵相向、充满折辱的场景之下!
营帐门口的两名守卫见到主公疾驰而来,脸色铁青,慌忙行礼。沈风却视而不见,一把粗暴地掀开帐帘就闯了进去。
帐内,朱治依旧被反绑着双手,靠坐在那里闭目养神。虽为阶下囚,他那挺直的脊梁和眉宇间未曾消散的桀骜,却彰显着不屈的气节。
听到急促而紊乱的脚步声,他缓缓睁开眼,看到的乃是来势汹汹的沈风,眼中闪过一丝预料之中的讥诮与冷然,以为对方终于失去了耐心,要来动用刑罚。
“沈文虎,何必再来惺惺作态…”
他嘲讽的话语还未完,就见沈风一个箭步冲到他面前,脸上的表情复杂得难以形容,惊惶、愧疚、焦急,还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尴尬。
紧接着,在朱治完全错愕的目光中,沈风竟直接绕到他身后,双手有些颤抖地去解他手腕上那粗糙而紧缚的绳索,动作因心绪不宁而显得笨拙急促。
“你…你这是作甚?!”朱治猛地回过神,试图挣扎,但沈风的手坚定地按住了他,“要杀要剐,给个痛快!休要玩弄这等无聊把戏!”
他怒声斥道,心中疑窦丛生。
绳索很快被解开,由于绑得极紧,又在之前的挣扎中剧烈摩擦,朱治的手腕上留下了深红色的淤痕,有几处甚至破了皮,渗出血丝。沈风的目光触及这些伤痕,瞳孔骤然收缩,脸上瞬间血色褪尽,愧疚之色如潮水般涌了上来。
他迅速退开两步,在朱治惊疑不定、充满审视的目光注视下,猛地整理了一下自己因奔跑而略显凌乱的衣冠,然后对着朱治,躬身,深深一揖到地,语气充满了前所未有的诚挚与惶恐:
“婿沈风,不知是岳父大人驾临!方才帐中无礼,捆绑之辱,皆是婿昏聩失察之过!万请岳父大人海涵,恕罪!”
这一揖,这一声石破惊的“岳父大人”,如同九惊雷,在这狭的营帐内轰然炸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