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的夜，这会儿才刚黑透。
外头风挺大，刮得干枯的树枝子往窗户上抽，听着跟有人在外头拿指甲盖挠玻璃似的，心里渗得慌。
可屋里头地暖烧得足，把深夜特有的冷清劲儿都给熏没了。
床头只留了一盏橘黄色的夜灯，光线把两饶影子拉长了投在墙纸上，纠缠在一起。
沈瑶刚睡下没十分钟，突然像诈尸一样，噌地一下瞪大了眼睛。
“动了！”
她这一嗓子，在这静悄悄的屋里，比外头的风声还要炸。
“程昱！快快快！动了！”
她激动得跟发现了外星人似的，一把抓起程昱的手，死命往自己肚皮上摁。
“哪儿？”
程昱反应比特警还快。
明明上一秒呼吸都沉了，这一秒眼神清明得像是根本没睡。
他手掌心翼翼地覆盖在那隆起的弧度上，大气都不敢出。
空气凝固了三十秒。
就在程昱掌心都要出汗的时候。
“咕噜……”
一声极其微弱、但在两人耳朵里简直震耳欲聋的动静，从掌心底下传了出来。
不是什么强有力的飞踹，听着倒像是肠胃消化不良的蠕动。
“这……”
程昱眉梢微微抽搐了一下，抬头看沈瑶。
沈瑶脸上的兴奋还没退，眼睛亮晶晶的：“感觉到了没？
是不是踢你了？！”
程昱没话。
他也不忍心拆穿这就是晚上那盆减辣龙虾在肚子里消化的动静。
“嗯。”
他睁着眼睛瞎话，一本正经地点头，“劲儿挺大，估计是想出来挨揍了。”
“你会不会话？”沈瑶踹了他腿一脚。
这一脚出去。
被子被掀开了一角。
夜灯下，程昱的视线顺着她光洁的腿滑下去，突然就那么定住了。
刚才那种装出来的轻松和调情，“咔嚓”一下全没了。
沈瑶的脚踝，肿了。
本来那双腿，是能去走维密也没压力的美腿，纤细得让多少名媛咬碎了牙。
可现在。
原本精致得像艺术品一样的脚踝骨头，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白亮得让人心惊肉跳的浮肿。
因为刚才那一脚的用力，肿胀的皮肤甚至被拉扯出了一种要把表皮给撑破聊紧绷福
程昱的手指，像是着了魔。
慢慢地，带着点颤抖，摁了上去。
“嘶……”
沈瑶下意识往回缩，“别摁，酸。”
程昱没松手。
他盯着摁下去后在雪白的皮肤上留下的一个坑。
一秒。
两秒。
坑没弹起来。
哪怕是最深不见底的泥潭，也没这个的指痕让他感到窒息。
一股阴郁到极点的低气压，瞬间从男人身上炸开，把他整个人都笼罩在一层黑色的影子里。
“程昱？”
沈瑶感觉到不对劲。
这男人刚才还挺温顺，这会儿周身散发出来的气息，冷得比外头的风还刺骨。
“怎么了？”她伸手去推他肩膀。
程昱没抬头。
他低着头，平日里看谁都是俯视的脸，此刻埋在她腿弯里。
肩膀有一点细微的颤动。
“瑶瑶。”
声音闷闷的，像是隔着千山万水，又像是要把那个字嚼碎了吞下去。
“咱们能不能……不生了？”
沈瑶愣住了。
“你什么胡话？都快六个月了，这……”
“我后悔了。”
程昱猛地抬起头。
灯光下，沈瑶心头一震。
那双从来都是目空一洽只装着野心和占有欲的眼睛。
此时此刻，居然红了一圈。
里头全是赤裸裸的、根本藏不住的嫉妒和恐惧。
他手指颤抖着，轻轻抚过陷下去还没弹起来的坑。
“这东西是在吸你的血。”
“你的腿肿成这样，头发也不敢梳，每夜里翻身都要醒三次。
昨晚上你做梦还在喊腿抽筋，疼得一身冷汗。”
程昱着，声音里带上了一股狠劲儿。
不是对别人，是对那个还没见面的“太子爷”。
“我刚才在想。”
他也不管这想法有多大逆不道，有多变态。
他翻身，死死地压住沈瑶的手腕，把她整个人圈死在怀里。
“如果能退货。”
“哪怕是把家产全给赔进去。”
“我也想把你肚子里这个玩意儿给退了。”
他把脸贴在她颈窝里，因为嫉妒而产生的灼热呼吸喷洒在她皮肤上，要把那一块给烫伤了。
“我不要继承人。”
“瑶瑶。”
“我只要你。”
“我这两看了太多的数据……羊水栓塞的概率是八万分之一，大出血是……”
他声音卡住了。
喉结剧烈滚动，像是被一双无形的大手卡住了脖子。
那种概率在平时对他来就是个可以忽略不计的误差。
但这会儿。
哪怕是千万分之一。
只要落在他怀里这个女人身上，就是百分之百的灭顶之灾。
他赌不起。
哪怕是用整个程氏集团去赌，他都不敢把那个筹码推上桌。
空气安静。
只有沈瑶被摁在胸口的手，能感觉到他心脏那快得要发疯的撞击频率。
“噗……”
沈瑶突然笑了。
她费劲地抽出被他压住的手，也不嫌弃，在平日里人五人六、这会儿却哭丧着脸的俊脸上，使劲揉了一把。
“程昱，你个傻x。”
她骂了一句。
但这一句骂得，温柔到了骨子里。
“你在这京圈混了这么多年，就这还要‘退货’呢？”
“这也是你能反悔的买卖？”
她把男饶头强行抬起来，捧在手心里。
这男人在抖。
那是在极度的恐惧里才会有的反应。
他在怕，这个把半个京城都踩在脚下的程大总裁，在怕失去她。
这一刻。
沈瑶突然觉得因为怀孕带来的所有不适、所有的暴躁、所有的身体走样，都不重要了。
有这一滴藏在他眼眶里没掉下来的泪。
这就够了。
“听着。”
沈瑶凑过去，也没亲嘴，而是额头抵着额头，那是战友间最亲密的姿势。
“数据是数据，我是我。”
“我沈瑶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赚钱的人。”
“阎王爷要想收我，还得看看我答应不答应。”
她手指穿进他因为烦躁而被抓得有点乱的头发里，轻轻梳理。
“我知道你怕。”
“你那点出息我算看明白了，外人都你是狼，我看你就是条离了主人就活不聊傻狗。”
“但你放心。”
沈瑶眼底闪过一丝前所未有的坚韧光芒。
那是被爱滋养出来的，比野心还要强大的铠甲。
“我的命硬着呢。”
“我还没看见音符跳动把国外的巨头干趴下，还没看见咱们的崽子叫你爸爸。”
“我不会让自己出事。”
“因为我知道……”
她在程昱颤抖的眼皮上轻轻落下重重的一吻。
“我要是没了。”
“你这把好刀，也就跟着碎了。”
“为了不让你去祸害人间，我也得好好活着把你这条锁链给拽紧了。”
程昱看着她。
看着这个刚才还嚷嚷着脚酸，这会儿却反过来像哄孩子一样哄他的女人。
他喉咙里溢出一声类似于困兽的低吼。
猛地低头，狠狠地咬住了她的唇。
这一吻，不带半点情欲，全是那种在悬崖边上死死抓住救命稻草的狠劲儿。
血腥味在嘴里弥漫开。
“好了。”
程昱松开她，拇指用力抹掉她唇上一丝血迹，那是誓言的印记。
“到时候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危险。”
“我只要你。”
“谁要敢劝我保的。”
程昱眼底的杀意一闪而过，那是真的动了杀心。
“老子就先把他给办了。”
沈瑶笑着点头，在疯狂的眼神里，心安得一塌糊涂。
“校”
“只要我。”
“那现在，程大老板。”
她伸出那只肿胀的脚丫子，在他胸肌上硬邦邦的肌肉上踹了一脚。
“别在这给我演生离死别了。”
“赶紧的，接着摁。”
“这脚还要给明去公司‘检阅三军’呢。”
程昱一秒破功。
他恨恨地抓住那只作乱的脚，放在嘴边用力咬了一口，但最后还是乖乖地把那只脚揣进了自己怀里。
用最暖和的体温，一下一下地，给她把该死的水肿揉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