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寂。
爆炸的余波彻底散去,留下的是一个如同被巨兽啃噬过的、支离破碎的地下大厅。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臭氧、融化的金属和某种规则湮灭后的焦糊味,浓得化不开。红色的警报灯早已熄灭,只有几盏侥幸残存的应急灯投下惨淡的光晕,在扭曲的金属和焦黑的残骸上摇曳,拉长出狰狞的影子。
“咳……咳咳……”老陈第一个挣扎着从一堆变形的控制台残骸下爬出来,灰头土脸,啐出一口带血的唾沫,左臂不自然地扭曲着,显然是断了。他环顾四周,倒吸一口凉气,“操……真他妈狠……差点全交代在这儿……”
六踉跄着从老陈身后钻出,脸上一点血色都没有,腿肚子还在打颤,看到大厅的惨状,嘴唇哆嗦着,一句话也不出来,只是死死攥着怀里那把没来得及拔出的【噬锈短刀】。
林薇和路沉互相搀扶着从一堵倒塌的金属隔断后站起。林薇第一时间平依旧昏迷的楚清冷身边,手指颤抖地探着她的颈动脉,感受到那微弱但持续的跳动,才瘫坐在地,无声地流泪。路清则双手抱头,身体筛糠般发抖,【同心战域】过度使用的后遗症和刚才那毁灭地的爆炸冲击,让他的精神濒临崩溃,脑海中全是混乱的尖叫和毁灭的回响。
另一边,狂风队的情况稍好,但也伤亡惨重。药瓶正咬着牙给黑鱼包扎腹部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黑鱼脸色惨白,骂骂咧咧的声音都虚弱了不少。夜枭靠在一根扭曲的金属柱上,狙击枪丢在一边,右肩一片血肉模糊。灰鼠则不见了踪影,直到角落传来一声微弱的呻吟,众人才发现他被半埋在废墟下,药瓶赶紧又爬过去救援。
清风队长用断剑支撑着身体,缓缓站起。他脸上多了几道深可见骨的灼伤,作战服破烂不堪,气息紊乱到了极点,【风吟绝瓤的力场完全消散,显然最后一击耗尽了他所有力量。他目光扫过一片狼藉的大厅和伤亡的队员,眼神深处是压抑不住的痛楚和疲惫,但更多的是一种劫后余生的冰冷庆幸。
张白是最后一个动的。他半跪在楚清冷身边,用那根几乎报废的“寂灭牙”撑着地,才勉强没有倒下。哇地一声,他又吐出一大口混杂着内脏碎片的黑血,【寂灭之瞳】的反噬和爆炸的冲击几乎撕碎了他的五脏六腑。蓝色的瞳孔黯淡无光,边缘布满蛛网般的血丝,看东西都带着重影。但他还是强撑着,【寂灭之瞳】本能地、极其微弱地扫描着四周,警惕着任何可能的危险。
寂静持续了很长时间,只有伤员压抑的呻吟和粗重的喘息声。
“都……还活着吗?”清风的声音沙哑得像是破锣,他看向张白这边。
张白没力气抬头,只是极其轻微地点了下头,从喉咙里挤出一点气音:“嗯。”
“清点伤亡。”清风对正在忙碌的药瓶下令,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沉重。
药瓶快速检查了一圈,脸色难看:“队长,灰鼠左腿骨折,肋骨可能也断了几根,失血不少,但没生命危险。黑鱼腹部贯穿伤,需要立刻手术,我暂时止住了血。夜枭右肩胛骨碎裂,暂时废了。其他人……都是轻伤。”他顿了顿,看向锈火队那边,“他们那边……那个叫路沉的子精神创伤很重,老陈左臂骨折,叫林薇的姑娘和昏迷的那个看着还好,但那个张白……内伤极重,怕是……”
后面的话他没,但意思很明显。张白的状态,离死不远了。
清风沉默地点零头,目光再次落在那扇完全扭曲、但依稀能看到门后黑暗的金属大门上。刚才最后时刻,他隐约感觉到门后有动静。
“门后面……有东西。”清风的声音很低,带着警惕,“刚才爆炸前,我感觉到了……活物的气息。很弱,但很多。”
这话让所有饶心再次提了起来!刚经历了一场生死搏杀,大家都已是强弩之末,如果再遇到敌人……
张白也勉强抬起头,黯淡的【寂灭之瞳】望向那扇门。在他的视野里,门后的能量反应非常微弱且混乱,像是……一群受惊的、弱的生命体?夹杂着恐惧、绝望,还有一丝……难以置信的警惕?
“不是怪物……”张白的声音微弱,但很肯定,“是……人。很多,很弱。”
“人?”老陈忍着断臂的剧痛,愕然道,“这鬼地方……除了我们,还有活人?”
“第七峰禁区……以前肯定有前哨站或者秘密基地。”清风冷静分析,“可能是当年的幸存者,一直躲在这里。”他的眼神锐利起来,“是敌是友?”
就在这时,那扇扭曲的大门后面,传来一阵极其细微的、像是金属摩擦的声音,紧接着,一道怯生生的、带着颤抖的童音,从门缝里传了出来:
“外……外面……还有人活着吗?”
是一个女孩的声音!
所有人都愣住了!
药瓶下意识地举起了手枪,被清风用眼神制止了。
张白深吸一口气,压下喉咙里的腥甜,用尽力气,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尽量平稳,尽管依旧沙哑得可怕:“迎…我们……是外面来的。你们是谁?”
门后沉默了几秒,然后响起一阵压抑的、杂乱的交谈声,似乎有很多人。过了一会儿,还是那个女孩的声音,带着哭腔:“我们……我们是‘灯塔’的人……求求你们……别杀我们……我们……我们什么都没有了……”
“我们不是来杀饶。”清风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可信,“我们也是逃难进来的,刚和这里的防御系统打了一架。外面……现在很危险。能打开门吗?我们需要治疗,没有恶意。”
门后又是一阵沉默和低语。显然,里面的人极度恐惧和犹豫。
“妈的,磨蹭什么!再不开门,老子炸开它!”黑鱼忍着剧痛骂道,却被药瓶捂住了嘴。
“别冲动!”清风低喝,然后再次对门后道:“相信我,如果我们要动手,刚才就动手了。我们有人受了重伤,需要药品和安全的地方。作为交换,我们可以告诉你们外面的情况。”
也许是“重伤”和“交换”打动了里面的人。几分钟后,伴随着刺耳的金属摩擦声,那扇扭曲的大门被从里面艰难地推开了一道仅容一人通过的缝隙。
一张张惊恐、苍白、瘦骨嶙峋的脸,出现在门后昏暗的光线下。有男人,有女人,更多的是孩子。他们穿着破烂不堪、但依稀能看出是某种制式服装的衣物,眼神中充满了长期营养不良带来的麻木和极度的恐惧。为首的是一个头发花白、戴着破旧眼镜的老者,他手里紧紧握着一根锈迹斑斑的铁棍,颤抖着挡在其他人面前。
看到大厅里如同地狱般的景象和伤痕累累、煞气腾腾的两支队,这些幸存者吓得齐齐后退,发出压抑的惊呼。
“你……你们……”老者声音颤抖,看着清风和张白,“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清风收起断剑,尽量让自己看起来没有威胁:“我们是‘狂风’队和‘锈火’队,从废墟外面来的。你们是‘灯塔’的幸存者?这里是什么地方?”
老者看着清风虽然狼狈但依旧挺拔的身姿,又看了看另一边几乎站不稳、却莫名让人感到安心的张白(尽管他看起来快死了),以及他们身后那些虽然带伤却眼神锐利的队员,尤其是看到林薇正在照顾昏迷的楚清冷,眼中的警惕稍微减少了一丝。
“这里……是第七峰地下生态观测站,‘灯塔’的前哨……之一。”老者声音沙哑,带着无尽的悲凉,“大灾变时,我们被困在了这里……几十年了……外面……外面现在到底怎么样了?‘灯塔’……还在吗?”
几十年?张白和清风心中巨震!这些人,竟然在这个地下基地里躲藏了几十年?
“外面……”清风一时间不知该如何描述那片绝望的废土。
张白却突然开口,声音虽然虚弱,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问了一个最关键的问题:“这里的防御系统……是谁启动的?刚才的清除指令,是针对我们,还是……针对所有闯入者?”
老者闻言,脸上露出极度恐惧的神色,他回头看了看身后那些瑟瑟发抖的同胞,又看了看张白那双即使黯淡也依旧深邃的蓝眼睛,嘴唇哆嗦着,最终,用几乎听不见的声音,吐露出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答案:
“系统……是自动运行的……‘灯塔’陷落前设定的最终协议……清除一黔…非‘灯塔’序列的……生命体……”
他顿了顿,眼中充满了绝望。
“但……但真正控制这里的……不是系统……”
“是……是‘它’……”
“第七峰的……‘守护者’……或者……‘囚徒’……”
“我们……我们只是被它……圈养在这里的……‘食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