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镜知的身影刚消失在楼梯口,雅间的门便被轻轻推开。一阵香风卷着脂粉气涌进来,甜得像熬了整夜的蜜,却在尾调里藏着丝若有若无的腥,像刚宰过生的屠户身上沾着的血味。
进来的女子穿件绛红纱裙,裙摆绣着缠枝莲,走动时纱料贴在身上,勾勒出玲珑的曲线。她鬓边斜插支金步摇,坠着的珍珠随着脚步晃悠,撞在耳坠上,叮当作响,倒比屏风后那软腻的弦音更勾人。
那妩媚女子刚挨着苏翎芊坐下,腕间银镯便叮当作响,脂粉香混着酒气往人鼻息里钻。“公子看着面生,是打哪儿来呀?” 她指尖缠着苏翎芊的袖角,眼波流转间,已将一杯琥珀色的酒推过来,“这‘醉春酿’是我们楼里的招牌,公子尝尝?”
苏翎芊执扇轻挡,笑得温吞:“在下从江南来,听闻楼里姐姐们才艺绝绝,特来见识。” 着便将酒饮了,喉结滚动时,眼底却清明得很 —— 那酒里掺的迷魂药,对她这等修士不过是杯水车薪。
女子见她饮了酒,眼底闪过丝得意,又续了三杯。眼看苏翎芊 “醉” 得眼尾泛红,她才慢悠悠地将手搭上对方脊背,指尖先是轻抚,随即骤然绷直,指甲变得尖利如刀,泛着青黑的光,直往心口掏去。
“嗤啦 ——” 指尖刚触到衣襟,便被一团金芒狠狠烫到。隐息符自发燃起来,火光顺着她的手臂窜上脸颊,疼得她尖叫着弹开,半边脸瞬间裂成狐形,尖牙刺破唇瓣,毛茸茸的狐耳从鬓边支棱起来,身后拖出三条蓬松的尾巴,尾尖还沾着暗红的血痂。
“好妹妹,” 苏翎芊抬眸,折扇轻敲掌心,笑意里淬着冰,“方才还哥哥俊俏,这会子怎么躲那么远?”
狐妖又惊又怒,知道遇上了硬茬,索性彻底显了原形 —— 上半身是人形,下半身却覆着灰褐的狐毛,利爪在梨花木桌上抓出深深的刻痕,绿瞳死死瞪着苏翎芊:“原来是个修士!敢闯老娘的地盘,找死!”
苏翎芊指尖掐诀,三张黄符应声飞出,在空中化作金链缠向狐妖的尾巴。那妖倒也狡猾,尾巴一甩拍飞两张,剩下那张却缠住她的后腿,金芒灼烧的痛让她踉跄着撞翻了酒壶,酒水泼在符纸上,竟腾起股黑烟。
就在苏翎芊要补诀收妖时,旁边的房间突然炸响一声凄厉的尖剑那声音脆生生的,带着撕心裂肺的恐惧,绝不是妖物能仿的人声。
苏翎芊眼神一凛,抬脚便将半死不活的狐妖踹开,身影如鬼魅般窜出雅间。走廊里的红灯笼被她带起的风卷得摇晃,她循着声音踹开最东侧的房门 —— 门轴断裂的脆响里,正见只野猪精举着磨盘大的爪子,要将面前的 “少年” 开膛破肚。
那 “少年” 穿着青布短打,头发散了满脸,露出张苍白却清秀的脸,正是时镜知要找的阿颜。她此刻正死死攥着根断簪,簪尖抵着自己的喉咙,眼里噙着泪,却倔强地瞪着野猪精,分明是被逼到了绝境,短打的衣襟被撕开道口子,露出底下纤细的锁骨,更显楚楚可怜。
“孽畜!” 苏翎芊指尖灵光暴涨,金芒如刀劈在野猪精背上。那妖痛得嗷嗷叫,转身要扑,却被她侧身避开,顺势一把将阿颜拉到身后。阿颜惊魂未定,抓着苏翎芊的衣袖瑟瑟发抖,指节都泛了白。
“吼 ——” 走廊里传来众妖的咆哮,青灰色的狼影、拖着蛇尾的妖物已堵在门口,涎水顺着獠牙往下滴。苏翎芊瞥了眼身后抖得像筛糠的阿颜,知道带着她不便硬拼,当机立断:“抓紧了!”
话音未落,她抱着阿颜纵身跃出窗外。三楼的高度足以让凡权寒,可苏翎芊足尖在楼下的红灯笼上一点,借着反冲力稳稳落地,裙摆扫过满地狼藉的酒坛碎片,发出清脆的响。
“阿颜,你没事吧?!” 时镜知的声音撞过来,他手里还攥着柄染血的剑,剑身上沾着狼妖的黑血,显然是刚解决了拦路的妖,看到阿颜的瞬间,眼眶都红了。
阿颜刚要开口,脸色却突然煞白 —— 只见方才还在大堂里猜拳作乐的 “客人” 们,此刻正缓缓转过身。他们的脖颈以诡异的角度扭曲着,四肢僵硬地摆动,眼白翻得只剩一片浑浊,嘴角淌着涎水,像提线木偶般朝三人围过来,嘴里发出嗬嗬的怪响,正是被吸尽精气后炼成的活尸。
苏翎芊将阿颜往时镜知身后一推,折扇 “啪” 地合上,指尖已凝起金芒:“看来,今晚得清场了。”
时镜知握紧剑柄护在阿颜身前,看着那些步步紧逼的活尸,喉间发紧 —— 这些人里,有他方才见过的富商,有弹琵琶的姑娘,甚至还有那个引路的女子,此刻却都成了索命的厉鬼。
活尸的包围圈越来越,腐臭的气息混着脂粉香,压得人喘不过气。苏翎芊与他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决绝。金芒与剑光同时亮起,刺破了花楼的靡靡夜色。
腐臭的风裹着脂粉气扑在脸上,活尸们的指甲刮擦着地面,发出刺耳的 “咯吱” 声,包围圈已缩到丈许之内。苏翎芊指尖金芒骤盛,时镜知长剑嗡鸣出鞘,两道灵光一纵一横,撞在最前那具活尸身上 —— 金芒入体,那活尸瞬间化作飞灰;剑光劈落,另一具活尸的脖颈应声而断,滚落在地的头颅还在嗬嗬作响,眼窝里的黑珠却已碎裂。
“阿颜,待在里面别出来!” 时镜知反手结印,淡青色的灵力罩将阿颜裹在其中,光幕上流转着细密的符文,正是他师门的护心诀。阿颜攥着衣角点头,眼里虽还含着泪,却死死盯着外面的打斗,不敢移开视线。
时镜知转身时,苏翎芊已掐出连环诀。她指尖翻飞如蝶,黄符从袖中簌簌飞出,在空中自燃成金色火雨,每一滴火星落在活尸身上,都能烧出个黑窟窿。“这些不过是些被吸了精气的躯壳,灭其灵核即可!” 她的声音清冽,混着符咒爆裂的脆响,竟有种奇异的镇定力。
时镜知剑随身走,灵力灌注的剑身泛着寒光,每一剑都精准劈向活尸心口 —— 那里藏着妖物用来控尸的黑珠。剑光过处,黑珠碎裂,失去操控的躯壳便如泄了气的皮囊,软软瘫倒在地,转瞬化作腐土。
不过半盏茶的功夫,满地活尸已被清理干净。随着最后一具活尸化作飞灰,周遭突然静了下来。方才还灯火通明的花楼,此刻竟如被狂风扫过的荒冢 —— 朱红的梁柱褪成灰黑,雕窗朽烂如蛛网,满地的酒坛菜肴都化作了枯骨与尘土,连空气中的甜香都变成了陈腐的霉味。
“这楼…… 竟是幻象?” 时镜知收剑而立,望着眼前的破败景象,喉间发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