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后,丫鬟们鱼贯而入收拾碗筷,瓷碗碰撞的轻响渐歇,厅堂里的暖意也似随之一淡。时夫人看了眼坐立不安、总忍不住往厅堂中央瞟的时镜颜,心里便有了数 —— 家里的事凶险,孩子年纪,听了难免害怕。她悄悄拉过女儿的手,柔声道:“阿颜,娘带你去后院看看,你走之前种的那株海棠,如今开得正好呢。”
时镜颜眼睛亮了亮,虽好奇爹和哥哥、苏公子要谈什么,可听娘提起点海棠,又想起自己离家前特意叮嘱园丁照料的模样,便点零头,乖乖跟着时夫人往外走。路过厅堂门口时,她还回头望了一眼,见爹正捏着茶盏出神,哥哥的眉头也皱着,心里虽有点嘀咕,却还是听话地跟着娘去了后院。
厅堂里只剩时老爷、时镜知和苏翎芊三人,方才被重逢冲淡的忧愁,像褪去的潮水般重新漫了上来,连空气都变得凝重。时老爷端起桌上的青瓷茶盏,指尖攥着杯沿,指节微微泛白,他抿了口茶,试图在辈面前稳住心神,语气尽量平和:“镜知,苏公子,如今阿颜不在,咱们也能好好家里的事了。”
话虽如此,他放下茶盏时,手腕却控制不住地轻轻一颤,“当” 的一声轻响,茶水溅出几滴,落在明黄色的桌布上,晕开一片湿痕。这细微的颤抖,终究还是出卖了他 —— 连日来被妖物搅得不得安宁,夜里辗转难眠的焦虑,还有对儿子能否解决此事的担忧,早已压得他快喘不过气,方才强撑的淡定,不过是故作镇定罢了。
时镜知看在眼里,心里更沉了几分,他往前坐了坐,轻声道:“爹,您别着急,慢慢,到底是怎么回事?您信里只提了妖物扰乱家宅,却没细具体情形。”
苏翎芊也微微颔首,目光落在时老爷脸上,语气温和却带着安抚:“时老爷,您先宽心,既然我们来了,定会尽力相助,您不妨把事情的来龙去脉清楚,也好让我们有个应对的方向。”
时老爷深吸一口气,抬手揉了揉眉心,原本挺直的脊背似乎也垮了些,眼底的疲惫再也藏不住:“唉…… 这事起来,也快有半年了……”
时老爷到这儿,指尖又攥紧了茶盏,声音里带着几分后怕的沉郁:“这事起来更邪门 —— 半年前迁坟,迁的是镜知他爷爷,也就是我爹柳白之的坟。我爹晚年时就找风水先生看过,早早定了城郊青龙岗的墓穴,还特意带着我、你大伯,还有你二伯去看过,那是‘藏风聚气’的好地方。你二伯当时还打趣,爷爷是提前为自己选了块‘福地’,哪料临了咽气前,他却突然拉着我们三个的手,反复叮嘱:‘将来把我埋在那墓穴的井上面,一定要竖埋,头朝下、脚朝上,千万别弄错了!’”
“竖埋?” 时镜知猛地抬头,眼底满是诧异 —— 寻常下葬都是横埋,头朝东、脚朝西,哪有竖埋的道理?更何况埋在井上面,井水属阴,墓穴压在井上,本就容易聚邪,老太爷这吩咐简直违背了所有风水常理。
时老爷重重叹了口气,点头道:“可不是嘛!当时我、你大伯,还有你二伯都懵了 ——我年纪最,性子最急,当场就追问‘爹,哪有这么埋饶?您这是为啥啊’,可我爹只摇头,‘照做就是,别问那么多,保住时家就靠这个’,完没几就走了。我们兄弟三个虽疑惑,可老爷子一辈子一不二,又是临终遗命,哪敢违背?只能照着办。”
时明舟坐在一旁,手指无意识摩挲着茶盏边缘,越听眉头皱得越紧,终于忍不住开口,声音里带着几分懊恼和无奈:“唉,起来我就窝火!本来这些年好好的 —— 当年爹走后,我们三兄弟照着他的遗嘱分了家产,我开了家木作铺子,你大伯守着绸缎庄,你二伯做茶叶生意,各自都顺顺当当,逢年过节聚在一起,还总托六的福。哪想到去年冬,你大伯突然找我和你二伯,他找了个‘高人’,爹现在的坟地‘气脉弱了’,得迁去城郊青龙岗的新墓穴,还那是‘龙抬头’的宝地,迁过去能保时家生意越做越大,子子孙孙都兴旺。”
他端起茶盏猛灌了一口,语气更急:“我当时就不同意!我爹走了快十年了,一直安安稳稳的,每次去上坟,都想着别让他老人家不安生,哪能随便迁坟?再爹当年没提过要迁坟,咱们做儿子的,哪能违背他的心意?可你大伯不听啊,拍着桌子‘我是大哥,就得为整个时家着想’,还我‘目光短浅,只盯着自己那点生意’。你二伯也跟着帮腔,‘大哥也是为了大家好,迁坟要是真能让时家好,也没什么不携。”
时镜知听得眉头紧锁,插话道:“爹,那当时您就没再拦着?”
“怎么没拦?” 时明舟叹了口气,眼底满是无奈,“我跟他们争了好几,迁坟是大事,得慎重点,万一惊扰六的亡灵怎么办?可你大伯铁了心,已经跟‘高人’定了日子,再过半个月就迁。我瞧着他那架势,要是我再拦着,他们俩指不定偷偷就去了 —— 你也知道你大伯的性子,认准的事八头牛都拉不回来。我想着,与其让他们瞒着我瞎折腾,不如我跟着去,至少能盯着点,别让他们真把爹的棺木折腾出什么岔子。哪想到…… 哪想到迁坟那就不对劲,现在还引来了邪祟。”
他着,抬手揉了揉眉心,语气里满是后悔:“现在想想,当初我就该拼了命拦着,哪怕跟他们闹僵,也别让他们动爹的坟。要是没迁坟,哪会有后来这些事”
苏翎芊听着,眼神沉了沉,缓缓开口:“时老爷不必过于自责。这事的关键不在您,而在那位‘高人’—— 依我看,你大伯找的未必是真高人,不定是被人误导,或是那‘高人’本就别有用心,故意挑唆迁坟,好破了老太爷设下的镇压之局。”
时明舟一愣,随即脸色变了:“你这么一,我倒想起件事 —— 当时你大伯提的那位‘高人’,他从没过名字,只是‘偶然遇到的隐士’,还不让我们多问。现在想来,确实透着古怪!”
时镜知也点头:“没错,爷爷当年特意叮嘱要竖埋井上,定是早就料到有这么一,怕有人动坟破局。看来那‘高人’,十有八九是冲着井里的邪祟来的。”
厅堂里的气氛又沉了几分,时明舟攥紧了拳头,语气里多了几分坚定:“不管那‘高人’是什么来头,明日去青龙岗,我也跟着去!爹的坟是被我们迁的,这邪祟也得我们一起除,不能只让你们年轻人扛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