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月的时光,把奉城淬成了乱世里一方难得的安乐地。街面铺子的门板一早便齐齐卸下,挑着糖龋子的货郎刚拐过街角,就被一群孩童围得水泄不通;茶馆里的评书声混着茶香飘出来,连风都带着几分松弛——这份安稳,全靠陆枭衍的雷霆手段撑着。他先斩后奏的决定,囤积了足以震慑四方的热武器,才将那些窥伺的豺狼死死挡在城门之外。
苏翎芊正蹲在庭院里翻晒朱砂,忽然听见府外传来一阵拖沓的马蹄声。那声音没有半分昂扬气,反倒像断了线的风筝,沉沉地坠在地上。她直起身望去,就见唐九一行人牵着几匹瘦马立在石阶下,个个形容枯槁。原本十来饶队伍缩成了不到五个,青布衣衫被划得满是裂口,泥污里混着暗红色的血渍,连往日里总抢着帮她搬符纸、笑起来露出两颗虎牙的虎子,都不见踪影。
“唐先生?”苏翎芊快步上前,看清唐九的模样时不由一怔。他往日总把自己收拾得利落体面,如今胡茬疯长了满脸,眼下乌青得像涂了墨,一双精明的眼睛布满红血丝,看见她的瞬间,眼圈先红了。
陆枭衍闻声从书房出来,目光扫过那几个拄着拐杖、脸色惨白的伤兵,眉峰瞬间拧成了疙瘩。他没多问,只挥挥手让卫兵引众人去偏院清洗休整,独留唐九进了客厅。一杯热茶刚递过去,唐九的眼泪就“啪嗒”掉在青瓷茶盏上,晕开一圈水渍。
“陆督军,苏姐,我们……我们折了六个弟兄啊!”唐九哽咽着开口,指节因用力攥着茶杯而泛白,“起初去秦岭将军墓,多亏了苏姐的符纸,镇邪驱祟百试百灵,那些陪葬的青铜器、玉器,我们顺顺利利取了出来。本想着返程交差,谁知在长白山脚下迷了路,一头撞进了一座没标记的大墓。”
他喝了口热茶压惊,声音里添了几分后怕:“更倒霉的是,刚好撞见一队军阀的人。他们早盯着那墓了,里面藏着前朝的金银和军火图纸,想挖出来换钱补军备。见我们带着洛阳铲、熟门熟路,就用弟兄们的性命相逼,非要我们带路进墓。”
“长白山的无主大墓?”苏翎芊和陆枭衍对视一眼,同时想起了王云第一次上门时的话——当时王云提及,有座无人认领的古墓藏着前朝军火图纸,各方势力都在暗中打探,没想到竟被唐九一行人阴差阳错撞上了。
陆枭衍的手指猛地攥紧了茶盏,指腹泛白。他最忌惮的就是这事——奉城能稳住,全靠热武器的优势,若其他军阀从这些古墓里挖走军火资源,迟早会打破眼下的平衡。“可知是哪路军阀的人?”
“都蒙着脸,只听口音是关外来的。”唐九摇头,语气里满是不甘,“那墓比秦岭的凶十倍!墓道里全是翻板陷阱,一踩就掉下去,下面全是淬了毒的尖刺;墙壁上渗着黑雾,沾到就浑身溃烂流脓。我们连主墓室的影子都没见着,刚走了半截就折了人,虎子为了推我躲开毒箭,自己……”他不下去,狠狠捶了下桌子,眼泪掉得更凶了。
苏翎芊看着他通红的眼睛,轻声问:“符纸没能护住你们?”
“护了!”唐九立刻从怀里掏出一张残破的镇邪符,符纸边缘被烧得焦黑,“若不是苏姐的符纸,我们早被墓里的邪祟缠上了。可那些军阀根本不管我们死活,只把我们当探路的棋子,弟兄们死得太冤了!”
他忽然抬头,目光灼灼地看向陆枭衍,语气里带着孤注一掷的恳切:“陆督军,我来求您,一是为弟兄们报仇,二是知道那墓里的东西对您有用。您要扩充军备守奉,我要给死去的弟兄讨公道,我们合作,是双赢!”
这话正戳中陆枭衍的心思,可他却没立刻应下。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目光掠过唐九手里的墓道草图,最终落在了苏翎芊身上。他心里跟明镜似的——这事看着是冲古墓里的军火来的,实则核心全在苏翎芊身上。他能提供的不过是兵力支援,可破解古墓的机关邪祟、辨别凶险,全得靠苏翎芊。
不甘心让军火落入其他军阀手里,更担心苏翎芊深入险境。那古墓既然能折损唐九的弟兄,必然凶险万分,他实在不愿让她去冒这个险。陆枭衍的眉头拧得更紧,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开口:“这事非同可,我需要时间考虑。”
唐九脸上的期待瞬间淡了几分,却也知道这事不能逼得太紧,只能点头:“陆督军得是,是我太急切了。”
“你们先回偏院休整,”陆枭衍站起身,“给你们安排了医官和干净的衣物,三日后,我给你们答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