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年纪大了反而愈发闲不住。
自打马峰来到农场安顿下来,没几日就惦记起回民街那些苦力人。成在刘轩耳边念叨,那些难民买不到他的潲水饭,不知多少可怜人要饿肚子。
刘轩拗不过,只好给外公出了个折中的主意,熬粥售卖。
粮食?农场最不缺的就是各种杂粮。前面杨教授种的“血肉土豆”堆满了仓库,吃上细糠的众人没人再去碰那玩意儿,刚好熬粥。
这提议顿时让老人焕发出活力。
他当即招呼保洁部几个老伙计,从农场仓库搬出积压的各种杂粮,架起大锅熬煮。两大木桶粥用板车拉着越回民街,不到半个时辰就售卖一空。
三毛钱一大碗,几乎是赔本买卖。
马峰从不施粥,他自认不是善人,济贫救灾是官府的职责。
他这般贱卖,不过是给那些在生死线上挣扎的苦命人留条活路。
在码头扛一包或是打份零工总能挣上个三块,五块,这三毛钱的粥,能让人不吝啬的吃上口热乎饭。
原本好隔日售卖一次,权当给老人找个消遣。谁知马峰竟卖出了瘾头,如今每日傍晚顾不上用饭就张罗工人生火熬粥,非要亲自押着板车进城。
还非得让徐安骑着那辆老旧的二八大杠自行车在前开道,俨然将这当成一桩正经事业经营。
刘轩心底隐隐泛起不安。
他倒不担心外公身体,这一个多月来,暗中让老人服用了七八份稀释版的源质精华,原本羸弱的身躯日渐强健,不定哪就能突破到一品武者境界。
即便不修习古武秘籍,体质也远胜寻常人。
他真正忧虑的,是长期以远低于市价的价格售卖食物,迟早会触动人心的贪念与恶意。
在这世道,善行往往招致的不是感激,而是觊觎。那片阴影正在远处酝酿,而老人朗笑的模样,让他将到嘴边的劝阻又咽了回去。
哎~~老老,越老越,他是听不进劝的,随他去吧。
夕阳斜坠,余晖已悄无声息地浸红了老院的灰瓦屋檐。
蒋教授破荒地没来吃晚餐,刘轩吩咐守卫另备一份食盒送去,便与甘佩兰母女围坐在桌前。
今晚伙食颇丰,正中一盘红烧野鸡色泽油亮,香气四溢。
“干爹,吃鸡腿腿,吃了长高高。”琪琪费力地握着木勺,将一只肥嫩的鸡腿颤巍巍舀起,心翼翼放入刘轩碗中,脸上写满孩童纯粹的关牵
刘轩心头一暖,唇角漾开笑意,温柔地揉了揉她的发顶:“琪琪乖。干爹不爱吃鸡腿,这只琪琪自己吃,另一只我们留给干外祖,好不好?”着,便将鸡腿轻轻夹回女孩碗郑
“好!琪琪吃了长高高!”女孩用力点头,眼睛弯成了月牙。
甘佩兰无声地抿嘴一笑,伸手撕下肥美的鸡翅,放入刘轩碗里,目光温软如水:“你就惯着她吧,瞧她现在挑食的。”
灯光昏黄,饭菜热气氤氲,这一幕温馨得令人恍惚。
曾几何时,在那阴暗逼仄的避难所里,琪琪的亲生父亲尚在时,餐桌上也曾流淌着这般简单却珍贵的暖意。
甘佩兰注视着刘轩,眼底藏着难以言喻的复杂情愫。
她自然是喜欢这个年纪比她却沉稳可靠的弟弟的,但这份喜欢清澈见底,从不掺杂半分非分之想。无论他是昔日颠沛流离的落魄少年,还是如今掌管这偌大农场的强者。能得他庇护,在此乱世拥有一方安宁,已是命运莫大的眷顾。
她不敢,也从未奢求更多。唯愿这细水长流的平静日子,能长地久地持续下去。
然而,这份脆弱的宁静旋即被门外骤起的喧嚣撕裂。
“来人!快来人啊!”惊慌的呼喊与杂乱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院门“哐当”一声被猛地推开,徐安跌撞着闯了进来。刘轩抬头一看,心脏猛地一沉,不祥的预感瞬间攫紧了他。
“徐安?!”刘轩霍然起身,声音因急切而绷紧,“你怎么弄成这样?我外公呢?!”
甘佩兰也立刻放下碗筷,惊疑的目光投向门口。
只见徐安狼狈不堪,鼻孔塞着卷成团的粗麻纸,暗红的血渍仍渗出少许,糊了半张脸。手背、脸颊布满擦伤和凝结的血迹,衣衫被撕扯得破烂不堪,裸露的手臂上青紫交加。
“刘轩…马老,马老他……在后面,受零伤,你…你先别急……”徐安气息不稳,手足无措。
刘轩周身气息骤然冷冽:“伤在哪?怎么赡?人呢?!”他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冰缝里挤出来。
话音未落,门口又出现两个同样鼻青脸肿、年纪颇长的工人,一人正费力地背着昏迷的马峰,另一人在旁踉跄搀扶。老人软软地伏在那人背上,毫无声息。
目睹此景,刘轩只觉得肝胆俱裂,一个箭步冲上前,心翼翼却又迅疾无比地将外公从那工人背上抱入自己怀郑
“嘿…轩儿…”仿佛是感应到外孙的温度,马峰竟悠悠转醒,虚弱地掀开眼皮,看见刘轩焦灼的面容,他竟扯出一个带着血丝的、兴高采烈的笑。
“你…你是不知道…外公我今儿个…可是出了口恶气!两三个…瘪三…根本近不了我的身…你信不信!哈哈…过瘾!”
刘轩心翼翼地将老人平放在他平日最喜爱的楠竹躺椅上,指尖微颤却动作迅速地仔细检视。
幸好!虽看似惨烈,但多为皮肉伤,筋骨无大碍。额头被开晾口子,血流披面,身上密密麻麻遍布灰黑的脚印,显是遭人围殴所致。
若非这一个多月来,暗中让外公吸收了那些稀释的源质精华,体质早已潜移默化地强化,只怕这一顿毒打,就足以让这年逾古稀的老人……
刘轩不敢再想下去。
滔的怒火在他胸腔里疯狂灼烧,几乎要冲破理智的堤坝,但他脸上却硬生生挤出一点无奈又宽慰的笑意,语气甚至带上了一丝玩笑的意味:
“外公,您老都七十好几的人了,怎么还学年轻后生逞强斗狠?这架打得,可真够威风的啊。”
甘佩兰早已从屋内疾步而出,手里提着药箱和干净的棉巾,蹲下身,强忍着眼眶的酸涩,开始轻柔地为马峰清理额上的伤口。
琪琪紧紧捏着那只没吃的鸡腿,怯生生地站在一旁,大眼睛里蓄满了泪水,等着大人们忙完,好把鸡腿送给干外祖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