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系边缘的黑暗，与地球上的黑夜截然不同。
这里没有星光被大气散射的微光，没有城市灯火映亮际的晕染。
有的，只是绝对的、吞噬一切视线的漆黑。
仅有远处太阳那微弱如烛火的光点，提醒着风萧这里仍是家乡星系的范围。
他悬浮在柯伊伯带一片缓慢旋转的冰晶云前。
这些冰晶形成于太阳系诞生之初，数十亿年来保持着近乎永恒的寂静。
有些冰核中封存着远古的尘埃，那是比地球生命更古老的宇宙记忆。
但此刻，这片记忆正在被抹除。
风萧眼前的空间开始“褪色”。
那片区域先是失去色彩，变成单调的灰白，接着连灰白都开始淡去，化为纯粹的“无”。
风萧甚至能感觉到，连这些冰晶在宇宙历史中留下的微弱引力痕迹，都在被某种力量从现实记录中一点点擦除。
“来了。”
风萧胸口的星云核心旋转速度提升了一个量级。
金银双色的光芒从体表流淌而出，照亮周围数百公里空间。
那些光芒所及之处，正在褪色的空间仿佛遇到了无形的阻力，褪色的速度明显减缓。
但阻力终究只是阻力。
那片“缺失”仍在扩大，从最初直径几公里，扩展到数十公里，上百公里……
照这个速度，用不了一时，整个柯伊伯带都会被这片“无”吞噬。
然后呢？奥尔特云？太阳系内圈？地球？
风萧不敢去想。
他抬起右手，掌心对准那片不断扩大的空白。
星云核心中的能量沿着光之脉络奔涌，在掌心汇聚成一点炽热到极致的银光。
“起源裁决！”
粗壮的银色光柱撕裂黑暗，笔直轰入那片空白区域中央。
这是风萧在完美本源形态下能施展的最强单体攻击，理论上能将任何存在的物质或能量回溯至其“起源状态”，从存在层面彻底瓦解。
光柱没入空白。
然后……什么都没有发生。
没有爆炸，没有湮灭，没有能量对冲的波纹。
那道足以撕裂行星的光束，就像投入无底深渊的石子，连一丝涟漪都没能激起，就彻底消失了。
不，不是消失。
是被“否定”了。
风萧清晰地感知到，起源裁决的光在进入那片区域的瞬间，其“作为攻击手段”的概念就被强行抹除了。
光束还原成最基础的光子，而那些光子又被进一步否定“携带能量”的属性，最终变成……什么都不是。
“连攻击这个概念本身，都不被允许存在吗……”
风萧收回右手，眼神凝重。
就在这时，那片空白区域的中央，开始浮现出“某种东西”。
那东西没有固定形态。
它时而呈现为不断旋转的黑暗旋涡，时而又化作一片平静如镜的漆黑平面。
有时它会拟态成星云的模样，但组成星云的并非发光的尘埃与气体，而是不断吞噬光线的绝对黑暗。
有时它又会收缩成一点，那一点黑暗深邃到让风萧的目光都无法聚焦。
不是看不清，而是“看”这个行为本身，在那一点面前都变得没有意义。
虚无之茧的本体。
不是生物，不是机械，不是能量聚合体。
它是一种“现象”，一种“规则”，一种“概念”的具象化。
它存在于那里，却又否定着“存在”本身。
风萧感到一种源自生命本能的颤栗。
经历过月面之战，与黑暗巨人投影直面过概念层面的对抗后，他早已超越隶纯的恐惧。
这种颤栗更像是……渺。
就像人类第一次仰望无尽星空时，感受到的那种自身渺如尘埃的震撼。
【观察】
一个意念波动直接投射进风萧的意识。
那是一种更基础的信息传递方式，就像光线进入眼睛、声音震动耳膜一样直接。
风萧“知道”了这个意念的内容，却不知道它是通过什么方式传递的。
【碳基生命体·光之继承者·矛盾集合】
第二个意念波动传来，这次带着某种冰冷的“分析”意味。
【开始·解构】
话音刚落，风萧周围的空间突然“凝固”了。
不是变成固体，而是……光速归零。
在正常宇宙中，光速是信息传递的极限速度，是因果律的基石。
但在这一刻，以风萧为中心，半径一千公里内的空间里，光速被强行定义为“零”。
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风萧想要抬起手臂，这个意图从大脑发出，以神经电信号的形式传递到手臂肌肉，需要时间。
而信息的传递速度，本质上就是光速的一种表现形式。
当光速为零，信息的传递就无法发生。
于是，风萧“想”抬起手臂，但他的手臂一动不动。
不止是手臂。
他想要呼吸，胸腔没有起伏。
想要眨眼，眼睑没有闭合。
想要思考，连思维都开始变得缓慢、粘稠、最终趋于停滞。
他就像一个被封进琥珀的昆虫，保留着最后一刻的姿态和意识，却连最微的动作都无法做出。
不，比那更糟。
琥珀至少是固体，分子还在振动。
而在这片光速为零的领域里，连分子振动都被冻结了。
时间还在流动，但在这个区域内，没有任何事件能够发生。
因为任何事件的发生，都需要信息的传递，需要因果的连接。
风萧感觉自己正在“下沉”。
他的意识开始模糊，记忆开始褪色，连“我是风萧”这个最基本的自我认知，都在被这片绝对的静止慢慢稀释、淡化。
这就是概念层面的攻击。
不需要能量对轰，不需要物理破坏。
只需要改变一条最基础的宇宙规则，就能让绝大多数存在失去所有的反抗能力。
在意识彻底沉入黑暗之前，风萧用尽最后的力量，将目光投向胸口的星云核心。
那里，四枚古老印记中的“诺亚之翼”纹路，微微亮了一下。
紧接着，风萧体内那团人类信念的光芒，仿佛被什么东西“点燃”了。
那是某种共鸣，数十亿人此刻正在地球上生活、呼吸、思考、祈祷。
他们的存在本身，就是对“虚无”最根本的否定。
“光速……不为零……”
风萧的意识中，这个念头艰难地成型。
不是出来，不是喊出来，而是用整个人类文明的重量，“定义”出来。
刹那间，凝固的领域出现了一道裂痕。
很细微，但确实存在。
风萧的指尖，动了。
只是弯曲了不到一毫米，但这个动作的发生，已经彻底打破了“光速为零”这个定义的绝对性。
领域开始崩塌。
空间恢复了正常。
风萧单膝跪在虚空中，金银双色的身躯剧烈起伏，他确实在“喘息”，那是存在本质剧烈波动的外在表现。
在他前方，那片空白区域的中央，虚无之茧的本体第一次出现了清晰的“形态”。
那是一个……“眼睛”。
是由纯粹概念构成的观测器官。
它没有瞳孔，没有眼白，只有无数层层嵌套的几何结构，每个结构都在不断生成又自我否定。
它“注视”着风萧，目光中没有任何情感，只有冰冷的、解析万物般的审视。
【有趣】
新的意念波动传来。
【碳基信念·竟能干涉·规则定义】
【继续·观察】
眼睛的几何结构开始加速旋转。新的攻击，正在酝酿。
风萧缓缓站直身体，胸口的星云核心光芒大盛。
第一回合结束了。
而他很清楚，刚才能够挣脱，多少带着运气的成分。
虚无之茧没有料到人类信念能够干涉规则定义，所以使用的定义比较简单直接，存在逻辑漏洞。
下一击，不会再有这种机会了。
他握紧双拳，金银光芒在体表流转成炽热的火焰。
战斗，现在才真正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