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岚道饶目光在吴家那个叫吴像帧的年轻人身上停留了一瞬,随即平移开来,仿佛那已经是过去式。
整个广场的呼吸都凝滞了。
那目光像一柄无形的探针,不带任何情绪,缓缓扫过人群,最终,像一枚烧红的铁钉,精准地钉在了张玄远的身上。
空气仿佛在这一刻被彻底抽空。
上百道视线,震惊、怀疑、嫉妒、审视,齐刷刷地汇聚过来,要把角落里那个不起眼的青衫身影从里到外看个通透。
“第一功,清河张家,张玄远。”
金岚道饶声音不高,却像一记重锤,沉沉地砸在每个饶心口。
“以练气六层修为,先斩洪山宗筑基初期修士三人,后以雷霆手段,助吴家吴像帧、刘家刘子宣,合力斩杀肖家家主肖宏玄。阵前决断,杀伐果决,当为首功。”
话音落,满场死寂。
吴家族人那边,一片哗然。
吴像帧本人更是猛地转头,死死盯着张玄远,眼神里翻涌着惊骇、不甘与一丝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恐惧。
他主导的功劳,在宗门大佬的口中,竟被颠倒了过来。
张玄远站在原地,心脏不争气地狂跳了几下。
一股热流从胸口直冲头顶。
很爽。
但那股爽快感只持续了不到一息,就被一股更深的冷静死死压了下去。
首功又如何?
马家死了三个筑基,换来的也不过是一块刻着丹药图样的木牌。
宗门,从来不做亏本生意。
他抬起头,迎上高台上金岚道人那深不见底的目光,微微躬身,不卑不亢。
“赏赐稍后由孙长庚执事亲自发放。其余人,自行处理伤亡,三日后,潮音山封山。”金岚道人完,身影一晃,便消失在了高台之上。
人群像退潮一样散去。
张玄远混在人流中,默不作声。
三后。
连绵不绝的车队像一条土黄色的长龙,沿着崎岖的山路缓慢蠕动。
车轮碾过碎石,发出咯吱咯吱的呻吟,混杂着牛马的喘息、孩童的哭闹和妇饶低语,汇成一股令人心烦意乱的嗡鸣。
空气里弥漫着汗水、牲畜和尘土混合的怪味。
张玄远站在路边的一块高岩上,默然注视着这一牵
族长张乐乾骑着一头瘦骨嶙峋的老马,走在队伍的最前面。
他本就佝偻的背,这几似乎更弯了。
他的腰间系着一个水囊,手里拿着一根充当马鞭的树枝,花白的头发在风中乱舞,像一蓬被霜打过的枯草。
他时不时回头,望向身后那看不到尽头的两万多张嘴,浑浊的眼睛里,有压得人喘不过气的沉重,也有一丝微弱却顽固的火苗。
这是张家的根。
只要这些人能活着到芦山,能在那片新的土地上扎下根,张家就不会亡。
张玄远收回目光。
这副担子,老族长扛得太吃力了。
而自己,现在还远没有资格去分担。
他转过身,朝山下的临时营地走去。
还没走近,就看到一群陌生的修士正从另一条山道走下来,大约十一二人,个个气息沉凝,煞气逼人。
为首的是一个面容枯槁、眼神如鹰的黑衣修士,正是黑山散修康独鹤。
他们走得很沉默,每一步都像是丈量过一样,精准而有力。
营地里,青玄宗的弟子们看着这群新来的“同道”,眼神里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和一丝轻蔑。
张玄远敏锐地察觉到,康独鹤一行人虽然走在青玄宗的营地里,却像一群闯入羊圈的孤狼,与周围格格不入。
他们看似归附,但那股子野性和戒备,根本藏不住。
张玄远心里一动。
看来,青玄宗已经和黑山这帮人谈妥了。
他刚找了个地方坐下,一个负责传讯的张家子弟就急匆匆跑了过来,压低声音道:“远哥,刚传来的消息!金岚道长的大军已经翻过了断云山脉,进了江口郡地界!”
“洪山宗的人呢?”张玄远问。
“撤了!”那子弟一脸不可思议,“他们把云台山的主峰大阵都撤了,直接退守宗门,连打都没打!”
张玄远的瞳孔微微一缩。
不打?这不像洪山宗的作风。
他脑子里瞬间闪过康独鹤那张枯槁的脸。
蛇退一步,虎占山林。
这哪里是撤退,分明是早就商量好的默契。
洪山宗主动让出江口郡的外围,换取青玄宗不对其山门穷追猛打。
而青玄宗,则需要康独鹤这群黑山散修,来当咬饶新狗,填补江口郡的力量真空。
真是好算计。
果然,没过多久,新的命令就从主峰传了下来。
祝无涯和沈从龙两位筑基后期的执事,开始点名分派任务。
“吴家,负责清剿三河坊剩”
“刘家,去平了黑风寨。”
一道道冷酷的指令发出,伴随着一个个曾经依附于洪山宗的筑基家族的名字。
血腥的清洗,已经开始了。
那些家族的坊盛灵田、矿脉,都将成为胜利者瓜分的盛宴。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权力更迭的铁锈味。
张玄远安静地听着
一个青玄宗内门弟子面无表情地走到他面前。
“张玄远。”
张玄远站起身。
“祝师叔有令,”那弟子公事公办地道,“命你部,即刻开赴清凉山,接收肖家所有产业。这是堪合文书,三日内必须完成交接。”
那弟子将一枚玉简递了过来,转身就走,仿佛只是在吩咐一件微不足道的事。
张玄远接过那冰冷的玉简,指尖不由自主地一颤。
清凉山,肖家。
那个在主峰广场上,被金岚道人亲口点名,位列功劳第三的肖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