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神识不再试图去硬撼那铜墙铁壁般的阵法,而是像一张无形的大网,细细地铺开,扫过山体周围的每一寸土地,每一片树林,每一块不起眼的岩石。
就在那张巨弩的蛟龙筋被拉到满月的瞬间,一股混杂着死亡与灼热的气息轰然爆发,仿佛一轮太阳即将在丰玉粱手中诞生。
以他为中心,周遭的空气都开始扭曲,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丰玉粱的脸颊在一瞬间干瘪下去,乌黑的头发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花白,仿佛那一拉,抽走的不是力气,而是他全部的生机。
他的神魂在这一刻剧烈波动,为了锁定苏珩,他的一切心神,乃至灵魂,都倾注进了这必杀的一箭。
就是现在!
张玄远的神识攻击?不,来不及,而且动静太大。
他没有丝毫犹豫,身影在半空中陡然消失。
下一瞬,他鬼魅般出现在丰玉粱身后不足三尺的地方。
丰玉粱的全部注意力都在远处的苏珩身上,对近在咫尺的死亡毫无察觉。
或者,献祭了神魂与寿元的他,已经没有余力去察觉了。
没有法术的华光,没有惊的巨响。
只有一道冰冷的剑锋,带着破开空气的微弱嘶声,从丰玉粱的脖颈间一闪而过。
“噗嗤。”
声音轻得几乎被战场上的喊杀声淹没。
丰玉粱那张布满决绝与疯狂的脸,表情凝固了。
他眼中的光芒迅速黯淡下去,像是被风吹灭的残烛。
一颗花白头发的头颅冲而起,滚烫的鲜血从脖腔里喷涌而出,如同盛开的血色喷泉。
那具无头的尸体还保持着拉满弓弩的姿势,僵硬地站立了片刻,才“扑通”一声,栽倒在地。
张玄远一把抄住那即将脱手坠落的六阳灭魔弩。
巨弩入手,一股沉重而灼热的感觉顺着手臂传来,仿佛抓住的不是木头,而是一块烧红的烙铁。
他体内的灵力被这股气息一冲,都有些凝滞。
好霸道的东西。
一股斩杀宿敌的快意刚刚从心底涌起,就被他强行压了下去。
他警惕地扫了一眼混乱的战场,将巨弩往储物袋里一塞。
现在不是得意的时候。
随着丰玉粱的死去,那股锁定苏珩的恐怖杀机也烟消云散。
杀得兴起的苏珩猛地打了个激灵,仿佛一盆冰水从头顶浇下,狂热的战意瞬间冷却。
他一脸后怕地望向城楼,正好看见丰玉粱尸首分离的那一幕,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
另一边,青禅也抓住了战机。
她手中的引魂幡黑气大盛,发出一阵阵鬼哭狼嚎,死死缠住她面前那名丰家最后的筑基长老。
那长老本就心神大乱,被这黑气一冲,顿时眼神涣散,动作慢了半拍。
旁边的苏珩怒吼一声,手中短戟化作两道寒光,瞬间便在那长老身上留下了数道深可见骨的伤口。
“穷寇莫追!所有人,停止追击!”
城楼上,寒烟冰冷而急促的声音响彻全场,强行压下了众人因胜利而上头的冲动,“苏珩,青禅,带人控制所有要道!其他人,跟我来!目标,藏经阁!灵药园!”
一句话,让那些正准备追杀溃兵的修士们猛然惊醒。
是了,杀几个练气修有什么用?
这次攻打丰城堡,真正的目的,是丰家上千年的积累!
张玄远心头一动,脚下飞剑青芒一闪,已经越过众人,率先朝着城楼后方那座最为古朴典雅的阁楼冲去。
那里是藏经阁。
一个家族的功法、典籍、丹方、阵图……那才是真正的根基所在。
可他还未靠近,一股浓烈的烟火气就呛得他一阵咳嗽。
阁楼的窗户里,正冒出滚滚浓烟,火光隐现!
“找死!”
张玄远双目赤红,速度再快三分,整个人化作一道流光,直接撞碎了藏经阁的木门,冲了进去。
大厅里,几个穿着仆役服饰的凡人,正拿着火把,疯了似的将一卷卷竹简、一本本兽皮书册扔进熊熊燃烧的火堆。
他们脸上没有恐惧,只有一种同归于尽的麻木和怨毒。
看到张玄远冲进来,其中一个年纪稍大的老者甚至还咧开嘴,露出一口黄牙,发出撩意的嘶吼:“你们……休想得到!哈哈哈……都烧了!都烧了!”
张玄远一句话都懒得。
青色的剑光在大厅中一闪而逝。
几颗头颅骨碌碌滚落在地,脸上的疯狂甚至还未褪去。
他看也不看那些尸体,挥手打出一道水幕,试图扑灭那已经烧旺的火堆。
可许多孤本典籍都是用特殊的兽皮和灵木制成,一旦点燃,比凡火更难扑灭。
刺鼻的焦糊味混杂着墨香,弥漫在整个藏经阁内。
张玄远的脸色难看到了极点。
他眼睁睁地看着无数前人心血在火焰中化为灰烬,心头仿佛也在被那火焰灼烧。
他费尽力气,也只从火堆边缘抢出了寥寥几卷被熏得焦黑的残篇。
他爹留下的《黄庭道论》就是一本孤本,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这些知识的价值。
毁掉它们,比杀了他手下一百个修士还让他心痛。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青禅的惊呼:“少主!不好了!灵药园这边!”
张玄远心头猛地一沉,顾不上收拾这里的残局,身形一晃,便出现在阁楼之外,朝着后山那片被阵法笼罩的药园掠去。
还未靠近,一股混杂着泥土腥气和浓郁血腥味的恶臭,就扑面而来。
只见原本灵气盎然的药园,此刻已经一片狼藉。
大片的灵田被染成了诡异的暗红色,泥土翻涌,冒着一个个拳头大的腥臭气泡,像是煮沸的血浆。
许多珍贵的灵药,根茎已经彻底腐烂,化作一滩滩黑水,只有少数生长在地势较高处的,才勉强幸免。
几个丰家修士的尸体倒在田边,他们的血肉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那暗红色的泥土吞噬、消融。
血尸水!
一种歹毒到了极点的炼尸毒物,不但能污人法宝,腐蚀血肉,更能彻底污秽土地的灵性,让一片灵田在百年内都寸草不生!
张玄远冲进药园,试图用灵力包裹住几株尚未被完全污染的珍稀草药,可那血尸水的污秽之力极强,他的灵力刚一接触,就被迅速侵蚀,发出“滋滋”的声响。
一番手忙脚乱,最终也只抢救下不到一成。
张玄远站在那片腥红泥泞、散发着恶臭的灵田中央,望着这满目疮痍的景象,脸色铁青。
胜利的喜悦早已荡然无存。
丰家这临死前的反扑,比正面战场上战死几百人,还要让他感到愤怒和挫败。
家族想要崛起,人、财、法、地,缺一不可。
这藏经阁和灵药园,本是他预想中最大的一笔收获,足以让张家的底蕴厚上三分。
现在,一把火,一滩毒水,毁了七七八八。
他紧紧攥着拳头,指甲深深嵌入掌心,一股无名火在胸中熊熊燃烧,却无处发泄。
就在这时,整个丰城堡的山体,毫无征兆地传来一阵剧烈的震动。
这震动并非来自地底,而像是……整座灵山的根基,正在被人从内部抽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