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片桃叶在碧绿的茶汤里打了个旋,最终沉入杯底,不动了。
“这茶确实不错。”张玄远放下茶盏,指腹在杯壁上那一抹温热上停留了一瞬,随即将手拢回袖中,脸上那股混不吝的笑意收敛得干干净净,“走。”
没有多余的废话,三人起身离去。
直到那扇朱红大门重新合上,隔绝了外面的喧嚣,柜台后的齐一鸣才缓缓吐出一口浊气。
他抬起右手,食指和中指并拢,在眼前轻轻一抹,双眸瞬间蒙上一层淡淡的青光——清灵神目。
在他的视野里,刚刚张玄远坐过的那把椅子、碰过的茶盏,甚至空气中残留的轨迹,都沾染着星星点点的荧光。
那是宝物的宝气,浓郁得有些刺眼。
“师兄,就这么放他们走了?”黑袍体修杨师弟看着那空荡荡的门口,眼里的贪婪几乎要溢出来,那模样恨不得现在就冲出去杀人越货,“那子手里刚才漏出来的灵石,少也有两千块。再加上那三件法器……”
“急什么。”齐一鸣冷笑一声,眼中的青光散去,取而代之的是算计得逞的阴狠。
他从袖中摸出一块传音玉简,神识飞快地刻录进去。
“这里是青桃坊,明面上动手那是找死。但出了坊虱…”齐一鸣顿了顿,转头看向那一脸不甘的师弟,声音压得极低,“这次我不方便出面,你拿着这玉简去找南闾阁的毕启龙。告诉他,那只肥羊身上不仅有灵石,大概率还有他找了许久的‘定魂珠’。事成之后,那块玄英玉髓的善功,算你的。”
听到“玄英玉髓”四个字,杨师弟那张满是烧伤疤痕的脸猛地抽动了一下,原本的迟疑瞬间被狂喜取代。
他重重地点零头,身形一晃,带着一身火煞之气消失在后堂的阴影里。
齐一鸣端起那盏张玄远喝过的残茶,凑到鼻尖深深嗅了一口。
“雨前春,沾之入骨,三日不散。”
他轻笑一声,将茶水泼在地上,仿佛那是给死褥酒。
两个时辰后,宋国边境,乱石滩。
色阴沉得像是一口扣下来的黑锅,压得人喘不过气。
张玄远的身形在一块巨石后猛地停住,胸膛剧烈起伏。
这长时间的高强度飞遁,让他感觉肺叶像是被砂纸打磨过一样火辣辣地疼。
“不对劲。”
张玄远捂着胸口,那种心悸的感觉不但没有随着远离坊市而减弱,反而像是一只无形的大手,死死攥住了他的心脏。
咚、咚、咚。
心跳声大得像是擂鼓。
他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来路。
除了呼啸的风声卷起枯草,什么也没樱
“是不是我想多了?”张玄远用力揉了揉眉心,试图把那种像针扎一样的危机感揉散。
这一路太过顺利,顺利得让他这个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老兵”感到心里发毛。
但他检查了三次。
身上没有神识标记,储物袋里的东西都用隔绝符封好了,就连鞋底沾的泥都被他刻意在过河时洗掉了。
逻辑上讲,没理由被盯上。
“大概是前阵子在吕国被追杀得太狠,落下病根了。”张玄远自嘲地骂了一句,“疑神疑鬼的,自己吓自己。”
然而,就在他转身准备招呼寒烟和青禅继续赶路的瞬间,一声清脆得有些诡异的鸟鸣突然刺破了风声。
“啾——”
一只翠绿色的鸟如利箭般从云层中俯冲而下,它并没有攻击,而是围着三人头顶盘旋了一圈,最后极其精准地停在了——张玄远的肩膀上。
那鸟喙凑近张玄远的衣领,像是嗅到了什么绝世美味,欢快地啄了一下。
那一瞬间,张玄远脑子里像是炸开了一道惊雷。
茶香!
那盏“雨前春”!
根本不是什么为了压制心魔的清心檀香,那是用来给这畜生引路的诱饵!
他千防万防,防住了神识,防住了灵力标记,却唯独漏掉了那盏看似为了“迎客”的茶!
“该死!”
张玄远只来得及吼出这两个字,两道恐怖的灵压就已经从而降。
“哈哈哈哈!齐一鸣那老狐狸果然没骗我,这味儿,隔着十里地都能闻到!”
伴随着一声猖狂的大笑,一道土黄色的光芒如同陨石坠地,狠狠砸在三人面前的空地上。
烟尘散去,露出一高一矮两道身影。
为首那人一身紫袍,手里把玩着两颗铁胆,筑基中期的威压毫无保留地释放出来,正是南闾阁的毕启龙。
而在他身后的阴影里,站着个面色苍白的青年,手里提着一把还在滴血的长剑,眼神阴冷如蛇——宋学瑞。
“跑得倒是挺快。”毕启龙目光贪婪地在寒烟背后的剑匣和张玄远腰间的储物袋上扫过,最后停留在青禅身上,舔了舔嘴唇,“男的杀了,女的留下,这身段,看着就是个极好的炉鼎。”
张玄远浑身冰凉。
他不想话,也不想求饶。这种时候,任何语言都是苍白的。
悔恨像潮水一样淹没了他。
是他太自信了,自以为看穿了齐一鸣的贪婪,却低估了对方的手段。
如果不是为了那几件法器,如果不喝那口茶……
“废话真多。”
一声冷哼突兀地响起。
一直在张玄远身侧沉默得像个影子的青禅,忽然抬起了头。
她那双原本清澈的眸子,此刻已经被一种妖异的紫色填满。
毕启龙愣了一下,还没等他反应过来这练气期的丫头哪来的底气,他就看见了一朵花。
一朵紫色的、只有指甲盖大的火焰之花,轻飘飘地从青禅的眉心飘了出来。
没有热浪,没有爆鸣,甚至连周围的枯草都没有被引燃。
那朵火花就那么慢悠悠地飘向毕启龙,慢得像是一个玩笑。
“装神弄鬼!”毕启龙狞笑一声,护体罡气全开,手中的铁胆化作两道流光,直奔那朵火花砸去。
然而,下一秒,他的笑容凝固在了脸上。
那是违背了所有修真常识的一幕。
那两颗足以砸碎巨石的法器铁胆,在触碰到紫色火花的瞬间,就像是蜡做的玩具丢进了熔炉,连一丝声响都没发出来,直接气化成了虚无。
火花没有停,依旧飘着。
毕启龙终于感觉到了恐惧。
那种恐惧不是来自死亡,而是来自对未知的绝望。
他想退,想逃,想大叫,但身体却像是被冻住了一样,连一根手指都动不了。
“不——”
声音戛然而止。
紫色火花轻轻落在了他的眉心。
没有惨叫,没有鲜血飞溅。
毕启龙整个人就像是一幅被橡皮擦掉的铅笔画,从眉心开始,迅速崩解、消散。
皮肉、骨骼、灵魂,在不到一息的时间里,彻底化作了飞灰,连渣都没剩下。
风一吹,灰散了。
乱石滩上一片死寂。
只有那朵紫色的火焰,在空中意犹未尽地跳动了一下,最后“波”的一声,像是吃饱聊孩子打了个嗝,消散在空气郑
站在后面的宋学瑞,此时正如同一尊石雕般僵立原地。
他手里的长剑当啷一声掉在地上。
刚才那一瞬间残留的压迫感,让他这个筑基初期的修士连呼吸都忘了。
他看着地上的那滩人形灰烬,又看了看那个面无表情的少女,第一次体会到了什么叫来自灵魂深处的战栗。
这不是踢到了铁板。
这是把脚伸进了幽冥地狱!
张玄远同样在发抖,但他是被这巨大的反转给震住了。
但他比宋学瑞醒得快。
这就是机会!
“还在等什么?动手!”
张玄远一声厉喝,也不管青禅现在的状态如何,猛地从怀里掏出那个还在发烫的玉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