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的午时如期而至,
午时初,南门菜市口。
日头很毒,青石板地面泛着刺眼的白光,热浪一股股往上蒸。
但是刑场周围早就挤得水泄不通,
看热闹的百姓被官兵用长矛杆子拦在外头,围了一圈又一圈。
不少精明的早早搬了板凳来,踮着脚、伸着脖子,等着看“大戏”。
看“戏”还没开场,大家闲不住,开始议论起来了,
“听了没?今儿杀的是大乾的探子!”
“两男一女,抓了有半年了吧?”
“你们,那个‘新月杀手’会不会来?”
“嘿,我今铺子都没开,就赌这一把!
要是没人来劫法场,我可就亏大发了!”
……
李渡还是那副病弱书生的样子,早早就缩在人群里,
他今换了身洗得发灰的短打衣服,头上扣着顶破竹斗笠,遮了大半张脸。
他还微微佝偻着背,乍看就是个凑热闹的苦力。
李渡无心听群众那种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叽叽喳喳,他在斗笠下四处观察,越看心里越没底。
刑台是昨用新木板搭的,离地三尺,上头立着三根碗口粗的行刑柱。
这个,李渡昨已看得清清楚楚了。
监斩席设在正北,坐着的不是玄衣卫的人。
李渡眯眼仔细看过去,只见监斩官穿着的是深青色官服,胸前补子绣的是獬豸,这是刑部的官。
监斩官约莫四十来岁,面皮白净,没留须,正慢条斯理地撇着茶沫子,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
刑台上,三个囚犯被牛筋绳死死绑在柱子上。
左边是个三十出头的汉子,国字脸,浓眉,脸上横着好几道新鲜的鞭痕,囚衣前襟被血浸得发硬发黑。
他闭着眼,胸膛微微起伏,竟像是在养神。
中间那个年轻些,二十五六的模样,长相扔人堆里就找不着。
可李渡看见他垂着的手,显得很有力量,很有肌肉感,这应该是个用刀之类武器的行家。
此时,他是睁着眼的,平静地看着台下乌泱泱的人头,眼神里没有流露出一点害怕。
最右边的是个女子,瞧着不到三十,鹅蛋脸,眉眼生得秀气,即便满脸污垢血痕,也掩不住原本的好样貌。
囚衣被扯破了几处,露出的皮肉上尽是青紫交加的伤痕,显是受过大刑。
可她抿着唇,下巴微微扬着,眼神里那股子倔劲儿,藏都藏不住。
李渡心里暗叹:
“这三位都是硬骨头啊。
落到这份上还能有这般气度,
大乾的情报系统不简单。”
……
午时二刻到了。
监斩官放下茶盏,缓缓起身,从案上拈起一支朱红令箭。
司仪官拖长流子喊:
“验——明——正——身——”
三个膀大腰圆、赤裸上身的刽子手提着鬼头刀上了刑台,走到囚犯跟前,粗鲁地扯开他们颈间的囚衣领子。
就是现在!
李渡指间已扣住三枚飞镖,正要动手……
几乎是同时,人群中突然炸出五六道身影!
那些人穿着寻常百姓的粗布衣裳,动作却快得惊人。
每人怀里都抱着个陶罐,罐口塞着浸油的破布,正烧得噼啪作响。
领头那人暴喝一声:
“放!”
五六个人同时将陶罐狠狠砸向不同方位!
“砰!砰!砰!”
陶罐落地炸裂,里头装的枯草、松脂混着不知什么油脂,轰地爆燃,滚滚浓烟瞬间腾起!
刺鼻的气味飞快弥漫开来,半个刑场顿时被烟雾吞没。
李渡心里一惊,
“烟雾弹?!土法子居然也能做出这效果,我还是嫩了,只晓得用扬灰迷眼,跟人家这手艺比,简直不够看。”
他前世记得简易烟雾弹需要硫磺和硝石,穿来后一直没找着合适的材料,甚至不确定这世界有没有这些东西。
没承想,人家用枯草、松脂油脂就搞定了,果然不能瞧古饶智慧。
看热闹的百姓本是想瞧个新鲜,真见着这阵仗,顿时慌了神,哭爹喊娘,四散奔逃。
场面乱成一锅粥。
刑台上,那刑部官员好像一点都不慌,脸色一沉,厉声道:
“有人劫法场!弓箭手预备!”
几乎同时,刑场四周三栋高楼,
东边“好客酒楼”、西边“广源当铺”、北面值守楼,连同南边的几处民宅屋顶,
临法场面有窗户的房间,所有窗户齐刷刷推开,露出密密麻麻的弓箭手!
少百来人!
不知谁喝令一声:
“放箭!”
箭矢如暴雨般倾泻而下,直扑那些扔陶罐的人和刑台周围!
那五六人想趁乱冲上刑台,可箭雨实在是太密了。
冲在最前的两人功夫稍稍差点,瞬间被射成了刺猬,惨嚎倒地。
还剩下四个人,也只冲了十几步,就被箭雨死死压住,成了活靶子!
但他们还在艰难地抵抗,只怕变成刺猬也只是时间问题。
这个时候,烟雾中又传出一声低吼:
“第二批!上!”
又是五六道身影从不同方向不要命地扑向刑台!
这帮人更凶悍,全然不顾箭雨,挥舞刀剑死命前冲。
李渡在人群里看得心惊肉跳:
“这不要命的劲头,真是拿血肉填啊。大乾这帮人,倒是讲义气。
不过,大乾情报人员都不踩点的吗?这种自杀式袭击,那得多少人头去填?
唉,算了,该我上场了。”
于是,李渡趁着混乱,悄然后撤,绕到广源当铺后墙。
这是栋三层木楼,后墙临着条窄巷,僻静无人。
李渡抬头瞅准二楼一扇窗户,运起“云龙九现”,贴墙上游,几个呼吸便攀到窗沿。
轻轻推开窗,翻身而入。
屋里猫着六名弓箭手,正全神贯注瞄着刑场方向,浑然不觉身后有人。
李渡出手如电,手里六枚飞镖激射而出!
“噗噗噗噗噗噗——”
六人几乎同时闷哼,捂着喉咙瘫倒。飞镖精准从后面贯穿咽喉,连声惨叫都发不出。
李渡迅速抄起地上一张弓,搭上三支箭。
他前世只在公园地摊玩过射箭,准头稀松,但飞镖和射箭的道理相通,眼力、手涪力道掌控。
以他如今的修为,现学现卖也够用。
他挪到窗边,瞄准对面好客酒楼二楼一扇窗。
里头隐约有个穿旗官服饰的,正挥着旗指挥放箭。
拉弓,瞄准,松弦!
箭矢破空而去!
“啊!”
对面一声惨叫,那旗官胸口中箭,仰面栽倒。
好客酒楼上的弓箭手阵脚顿时一乱。
李渡又连发两箭,虽未再中人,却也扰得值守楼方向一阵骚动。
趁这空当,他纵身跃出窗户,如猎豹般直扑刑台!
此时刑台周遭已乱成一团。
烟雾未散,弓箭手又被干扰,箭矢失了准头。
官兵们正忙着追捕那些冲出来的“劫法场”之人。
李渡穿过纷乱人群,几个起落便抢到刑台边。
短刃出鞘,寒光连闪!
“嚓!嚓!嚓!”
三声轻响,绑缚囚犯的牛筋绳应声而断!
李渡顺手从地上一个死透的官兵手里抄起把长剑,低喝道:“跟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