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班子再次上路。
文轻眉坐在马车上,手心仍是湿的。
方才若那旗再多问那么几句,或是执意要搜身,她贴衣藏的短刃就百分之百暴露了。
一行冉了十里亭后。
戏班众人手脚麻利地搭起简易戏台,乐师开始调弦,伶人开始补妆,忙的不亦乐乎。
文轻眉一边调度,一边留意四周。
亭外已聚了不少百姓,远处还有几拨乡绅富户的车马,这些人都是被安排来为公主送孝撑场面的。
这时,台下一个书生模样的年轻人突然站起来:
“班主前面唱得好!不知道在等待的时候,可有雅兴对个对联?生有一联,不知班主能否接下?”
听到这话,文轻眉心中一阵警惕,这是计划外的,自己根本就没考虑还会有百姓要求对对联,难道是玄衣卫安排试探的?
但脸上还是含笑回答:
“公子请讲。”
书生朗声道:
“台上人,台下人,台上台下人看人。”
文轻眉略一思索,应声对道:
“今朝戏,明朝戏,今朝明朝戏连戏。”
百姓们齐声喝彩,纷纷鼓掌,
“好!”
书生的眼睛一亮,又准备开口了,
但就在这时,公主的车队来了。
琬华公主的八驾马车在护卫簇拥下缓缓停稳。
文轻眉按照计划,带领戏班子跪拜迎接。
依源大陆礼仪,公主应在十里亭接受最后一程送别。
这礼仪,自然也是因大月国增兵边境、大莽国同样陈兵拱火,才被郑重抬出来的。
琬华公主来时,连寻常外交官的待遇都不曾享有,还一路遭遇暗杀,和亲对象不露面,被羞辱至极;
离去时,才被奉为真正的异邦公主对待,场面功夫做足。
终究还是印证了那句话,实力,才是一切言语的根基,唯有实力在,才可以不被人随意打脸。
看到等候的戏班子,送行的礼部官员上前躬身道:
“琬华公主,这是本地百姓自发组织的送行戏班,您看……”
琬华轻轻叹了一口气,
“那就演一段吧。”
于是,礼部官员上前张罗,百乐坊戏班按照计划,开始登台献艺。
文轻眉亲自扮上,这次唱的是源大陆经典的送别曲《因果雪未降》,甚是应景。
她的词曲娓娓道来,
“记住,若重逢时我眼中无你,那不是遗忘。
是因果的雪,还未落到相识的枝头……”
唱至动情处,文轻眉眼中含泪,声音哽咽。
台下许多百姓已跟着拭泪。
琬华公主坐在马车中,掀帘静静望着,想起在大幽、在黛州的点滴,
尤其是不自然想起了李渡,她发现,在她心底,这个神秘的男人已经占据了她前所未有的位置,
屡次救自己的命,最后都没有好好道一声别,
不知道将来再见的时候,会是怎样一副场景,
越想,她的心情越与词曲相呼应,渐渐地,眼睛中也是眼泪汪汪。
一曲终了,琬华公主轻轻鼓掌,让沁瑶赏下一锭银子。
文轻眉带着戏班子跪谢。
按照计划,戏班子该收拾道具,借口去下一个村镇演出,然后脱离队伍。
但就在这时,一队玄衣卫突然冲了过来!
为首的是个百户,勒马扬鞭,直指戏台,一声高喊:
“戏班所有人,立即束手就擒!”
全场顿时一片哗然,什么情况?
文轻眉心头一紧,那百户身后跟着的,正是方才关卡处的旗。
原来是他终究不放心,回去禀报了上官,带人追来了!
文轻眉心中一惊,强作镇定地回答:
“军爷,不知我等犯了何罪?”
百户一挥手,
“有人举报,你们戏箱中藏有兵器!
有可能是刺客!
搜!
所有人分开讯问!”
玄衣卫就要冲上戏台。
文轻眉心跳如鼓。
她腰间藏着一把软剑,若被搜到,全完了。
但就在这时,台下百姓不干了。
“凭什么抓人?!”
“戏班唱得好好的,有什么问题?”
“就是!人家给公主送行,一片心意,你们倒好……”
百姓们围了上来,堵住了玄衣卫。
那书生带头喊道:
“官府就可以随便抓人吗?还有王法吗?”
百户大怒:
“你们要造反吗?让开!”
但百姓越聚越多,情绪越来越激动。
文轻眉抓住机会,对乐师使了个眼色。
乐师突然敲响锣鼓,奏起激昂的曲子。
文轻眉一跃上台,甩开水袖,高声唱道:
“官家刀,百姓苦,戏台方寸今古……”
这是即兴编的词。
台下百姓听懂了,更加激愤。
“得好!”
“戏班子无罪!”
玄衣卫被百姓团团围住,寸步难校
百户气得脸色发青,但不敢真对百姓动手,明这事传出去,御史台参一本,他吃不了兜着走。
今要是搜查,即使抓对了,功劳是上司的,对百姓动手,方式不当的板子会打在自己身上。
他想了一下,决定先把这群戏班子困住,再去请示上面的大人前来解决这个麻烦。
于是,他高声喊道,
“各位乡亲,你们觉得有问题,那好,大家就都留在这里做个见证,待我禀明大人,找到证据再来看看,他们是不是刺客混入了戏班。”
假扮公主护卫、一直以易容妆呈现的曲清弦和常瀚渊在公主的护卫队里,
长期搞“特务”工作的他们,几乎可以肯定这个戏班子有鬼,但到底是敌是友?他们不知情。
所以,他们只是下意识更警惕地护卫着公主,并没有其他多余的阻拦动作。
就在玄衣卫把文轻眉她们团团围住的时候,台下忽然传来一道清凌凌的女声:
“慢着。”
听到声音的人群分开,一名身着云锦长裙、面遮轻纱的女子缓步走出。
虽不见全貌,但通身气度从容矜贵,身后随着两名垂首的侍婢。
百户皱起眉头:
“你是何人?在此喧哗!”
女子并不答他,反而转向琬华公主车驾,施了一礼:
“民女百乐坊坊主苏枕月,见过公主殿下。”
此话一出,四周又开始微微骚动起来。
百乐坊,京城最负盛名的乐舞之地,达官贵人趋之若鹜,连三皇子都是常客,坊主苏枕月更是手眼通的人物。
刚才那个戏班子虽然自称百乐坊的,但百乐坊戏班子众多,自然没被众人放在眼里,可这位苏枕月得分量就不一样了。
苏枕月侧首,声音温婉地对着那百户道:
“百乐坊在京城经营二十载,向来只献艺,不涉朝局。
今日这台班子,是我亲自点的,人也是我从城里带出来的。
大人其中有刺客?
是觉得我百乐坊窝藏要犯,还是认为我苏枕月不识好歹,会在公主驾前自毁门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