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光荣的出现,如同往平静(至少表面平静)的湖面扔进了一块棱角分明的大石头。他那一身破烂戏服和夸张油彩,与山谷简洁务实的风格格格不入;他那“吞食怨念”的自述和盯着林黛玉放光的眼神,更让人心里直打鼓。
“邓生,”潘学斌保持着礼貌,但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审视,“你你能处理屏障上的侵蚀残留,如何证明?”
邓光荣咧嘴一笑,露出一口标志性的黄牙(意念显化):“简单!你睇!”
他也不见什么动作,只是对着石台方向,深深吸了一口气——不是用鼻子,而是整个灵魂体仿佛变成了一个无形的漩涡中心!
下一秒,众人清晰地看到,屏障裂痕处那些尚未被林黛玉“葬花”净化的灰黑色斑点,如同受到牵引般,丝丝缕缕地脱离屏障,朝着邓光荣飘去!
邓光荣张开嘴(意念层面的),那些灰黑色的、充满绝望与怨毒的能量细丝,竟被他如同吸面条般,“哧溜”一声吸了进去!
吸完之后,他还咂吧咂吧嘴,摸了摸肚子(虚影):“唔……味道有啲苦涩,怨气好重,不过够劲!仲有冇?”
所有人都被这一幕惊呆了。连石台上的林黛玉,空洞的眼神里都闪过一丝讶异。
“你……你真系食咗?”吴孟达的鹌鹑蛋光团颤抖着问道。
“食咗啊!呢啲对我来讲就系零食!”邓光荣拍拍胸脯,“我生前做编剧,又做演员,见尽人生百态,贪嗔痴怨,乜嘢情绪未写过未演过?死后呢种能力反而加强咗,专食各种‘极端执念’、‘负面情绪’,食得越多,我越精神!”
王世襄激动得虚拟笔记本都快拿不稳了:“情绪吞噬型特质!而且是主动可控的!这绝对是灵魂学上的重大发现!邓生,可否详细描述一下您消化这些负面情绪的过程?是否有转化机制?会不会有残留影响?”
邓光荣被问得有点烦:“哎呀,你哋读书人真系啰嗦!食就食咗,消化就消化咗,好似食饭屙屎咁简单,使乜研究咁多!”
这话糙理不糙,却把王世襄噎得够呛。
高进快速分析着邓光荣吞噬前后的能量数据:“目标个体吞噬后,自身能量波动略有增强,情绪色彩偏向‘兴奋’与‘满足’,未检测到明显污染或失控迹象。初步判断,其‘吞噬-消化’能力真实有效。”
潘学斌心中快速权衡。让这个来历不明、举止怪异的邓光荣接触甚至“吃掉”屏障上的侵蚀残留,风险未知;但屏障修复刻不容缓,林黛玉消耗明显,邓光荣似乎确实是个高效的“清道夫”。
“林先生,你怎么看?”潘学斌抬头问道。
林黛玉静静地看着邓光荣,许久,才轻声道:“饕餮之欲,贪食无厌。然若能以‘欲’制‘毒’,亦是一法。只是……”他看向潘学斌,“需设界限,防其过界。”
这话提醒了潘学斌。邓光荣能吞怨念,听起来是好事,但若他吞得上瘾,或者失控,也可能变成新的麻烦。
“邓生,”潘学斌正色道,“我们可以让你协助清除侵蚀残留,但有几个条件。第一,只能在林先生引导下,吞噬指定区域的残留,不得触碰屏障其他部分,更不得靠近领域核心。第二,清除过程中,需有李龙先生和林正英先生全程监督。第三,清除完成后,你需要离开屏障区域,我们会安排你在山谷外围暂时居住,观察期三日,若无异常,再谈其他。”
邓光荣眼珠一转,笑嘻嘻道:“得!成交!不过我有个要求——观察期里,我要可以近距离……唔,系合理距离内,观察林公子同……嗯,你哋疆杂锦汤庄嗰个混沌嘢!我创作灵感就靠佢哋啦!”
他还惦记着林黛玉这个“概念念灵”和“杂锦汤妆这个混沌聚合体。
潘学斌看向林黛玉和远处被陈开心死死拉住的“杂锦汤妆。林黛玉微微颔首,表示不介意。“杂锦汤妆的光芒则警惕地闪烁,往陈开心身后缩。
“可以,但需在监督下进校”潘学斌最终同意。
协议达成。于是,修复现场出现了奇特的一幕:林黛玉继续以“葬花”引导、净化大部分侵蚀残留;邓光荣则负责“吃掉”那些比较顽固、林黛玉处理起来费力的“硬骨头”。李龙和林正英一左一右站在邓光荣身边,眼神一刻不离。
邓光荣干得十分卖力,一边吸食灰黑细丝,一边还摇头晃脑地点评:“呢啲怨气……系个女仔嘅?啧,为情所困,傻嘅!”“呢啲……系对命运不公嘅愤懑?味道冲!”“哇!呢啲劲!混合咗混沌嘅绝望,口感复杂,正!”
他的怪话连篇,倒是冲淡了现场的紧张气氛。连周星驰都暂时忘了自己的“委屈”,光团凑过来好奇地打量:“喂,邓生,食落去真系冇事?会唔会肚痛?”
邓光荣翻了个白眼:“细路,你当系食街边鱼蛋啊?意念层面嘅嘢,讲感觉!食完我觉得好爽,好似饮咗杯烈酒!”
在两人(?)合力下,屏障上的侵蚀残留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减少。那道裂痕开始缓缓弥合,纯白薪火的光芒也逐渐恢复亮度。
然而,就在屏障修复工作顺利进行时,山谷内部,镜魔悄然埋下的“情感剥离”种子,开始发芽了。
最先爆发的是陈慧娴。
在又一次“梦境”中,她看到梅艳芳和张国荣私下交谈,隐约听到“阿敏……进度太慢……组其他人可能有点意见……”之类的片段。醒来后,她再也忍不住,独自跑到山谷边缘一处偏僻的虚拟花圃旁,抱着膝盖无声哭泣。
她觉得自己已经努力了,可还是不够好,还是拖累了大家,甚至连最信任的梅姐和哥哥都开始对她有意见了。巨大的无助感和自我怀疑几乎要将她淹没。
恰巧蔡枫华路过。他因为练习“情感编码”消耗过大,出来走走换换心情,看到了哭泣的陈慧娴。
“阿敏?”蔡枫华走过去,轻声问,“你冇事嘛?”
陈慧娴抬起头,泪眼婆娑:“阿Ken……系唔系……大家都觉得我好麻烦?我系唔系……应该离开?”
蔡枫华一愣:“点会咁谂?冇人觉得你麻烦啊。”
“但系……但我感觉到……”陈慧娴抽噎着,将自己的“梦境”和感受断断续续地了出来。
蔡枫华听完,沉默了片刻。他也曾深陷自我怀疑的泥潭,对那种敏感和多疑感同身受。但经过林黛玉的治疗和最近的互助,他学会了一些分辨。
“阿敏,”他蹲下身,认真地看着她,“我唔知你嘅‘梦境’系点来,但系我哋系过来人,镜魔最钟意玩嘅,就系放大我哋心里面最惊嘅嘢。你惊被人嫌弃,佢就让你‘梦’到被嫌弃。你信梦境,定系信你亲眼见到、亲身感受到嘅嘢?”
陈慧娴怔住了。
蔡枫华继续道:“我头先同肥姐、莉姐倾过,佢哋都好担心你,话你最近成日自己一个人,唔出声。梅姐同哥哥琴日仲问我,有冇办法用音乐帮你放松。如果真系嫌弃你,点会咁关心你?”
这番话如同清泉,浇在陈慧娴混乱的心头。她呆呆地回想着,确实,肥姐总是塞给她好吃的“意念糕点”,姚莉会拉着她聊老歌,梅艳芳和张国荣的眼神始终温暖……那些“梦境”里的片段,和这些真实的关怀比起来,显得那么虚假。
“我……我真系谂多咗?”她喃喃道。
“未必系你谂多,”蔡枫华摇头,“可能系有嘢想让你谂多。阿敏,有咩事,唔好收埋,讲出嚟,大家一齐面对。我哋呢度,最紧要系信彼此。”
陈慧娴的眼泪又流了下来,但这次,是释然和后怕的眼泪。她用力点头:“嗯……多谢你,阿Ken。”
一次潜在的情绪危机,被蔡枫华的共情和理性分析暂时化解了。但山谷里的暗流,不止这一处。
周星驰的情绪,在吴孟达的耐心开导和肥姐的特制“开心奶茶”投喂下,稍微好转了些。但他心里那点“不被重视”的疙瘩,并没有完全消失。他开始更积极地捣鼓他的“无厘头战术”,仿佛想证明自己的价值。
而那几个新来的灵魂——戚雅仙、乔宏、陈汝佳等人,在镜魔子体持续的情绪诱导下,隔阂感越来越明显。他们开始自发地聚在一起,形成一个若即若离的圈子,虽然依旧参与山谷活动,但笑容少了,眼神里的疏离多了。
姚莉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忧心忡忡。她再次找到梅艳芳和肥姐,出了自己的担忧。
“唔对路,”姚莉用老上海的腔调轻声,“伊拉心里厢,有疙瘩。再勿解决,要出事情体嘅。”
梅艳芳神色凝重:“我哋最近太忙,忽略咗新朋友嘅感受。肥姐,我哋系唔系应该搞个活动,让大家多沟通下?”
肥姐点头:“好主意!不如搞个‘星光联谊晚会’?大家表演下才艺,倾下偈,食下我特制嘅‘融冰点心’!”
这个提议得到了潘学斌的支持。眼下外部威胁暂时缓解(屏障修复中),内部团结必须抓紧。
然而,就在晚会筹备期间,更棘手的事情发生了。
邓光荣的“观察期”第二。他被允许在陈开心和一名“心灵之光”组成员(随机轮值)的陪同下,“观察”林黛玉和“杂锦汤妆。
观察林黛玉时还好,林黛玉大多时间在竹林屋里静坐或翻阅虚拟书卷(他不知从哪里弄来的),对邓光荣的窥探视若无睹。邓光荣则像个变态收藏家一样,围着林黛玉转圈,嘴里念叨着“气质空灵……眼神破碎腑… perfect!呢种角色写出来肯定爆!”
但观察“杂锦汤妆时,出了岔子。
陈开心负责“监管”邓光荣接近汤祝邓光荣对“杂锦汤妆身上那种混乱又充满生命力的混沌波动十分着迷,忍不住想凑近点“感受”。
“喂!邓生!讲好咗只准远观,唔准亵玩啊!”陈开心拦着他。
“我就感受下!又唔系摸!”邓光荣辩解着,却偷偷释放出一丝自己“吞噬”过怨念后、略带杂质的兴奋情绪波动,想去“勾引”一下“杂锦汤妆的混沌反应。
“杂锦汤妆对情绪波动极其敏感,接收到邓光荣那混杂着各种负面情绪“余味”的波动,顿时光芒乱闪,有些躁动不安。
陈开心急了:“叫你唔好搞嘢!”
邓光荣却更来劲了,又加零“料”。
就在这时,一直在附近练习“情感编码”的蔡枫华感应到了“杂锦汤妆的异常波动,赶忙过来查看。
他看到邓光荣正在“挑衅”汤仔,而汤仔的状态明显不对,立刻出言制止:“邓生!请住手!汤仔唔可以受呢种混乱情绪影响!”
邓光荣正在兴头上,被打断有些不爽,瞥了蔡枫华一眼:“后生仔,我食盐多过你食米,我知分寸!”
蔡枫华本就因为帮助陈慧娴消耗了心力,此刻被邓光荣这不尊重的态度一激,加上近期山谷里若有若无的疏离感让他也有些烦躁,语气不禁硬了些:“呢度有呢度嘅规矩!请你遵守!”
邓光荣火了:“嘿!我帮你们清咗屏障垃圾,家阵观察下呢个混沌嘢都唔得?你系边位啊?同我讲规矩?”
两人言语间火药味渐浓。陈开心夹在中间,左右为难。
这场争执,恰好被路过的新灵魂圈子——戚雅仙、乔宏、陈汝佳等人看到。
他们本就觉得山谷“核心圈子”壁垒森严,此刻看到“老成员”蔡枫华(虽然蔡枫华也算新来的,但已融入核心)与“帮忙的外人”邓光荣发生冲突,而邓光荣明显处于被“质问”的下风,一种“老成员欺负新来的\/帮忙的”的观感,悄然在他们心中滋生。
陈汝佳甚至低声对同伴:“睇到冇?佢哋就系咁,自己人就维护,外人就诸多限制。”
这话声音虽,却被感知敏锐的蔡枫华隐约听到。他心中一阵气苦,自己明明是在维护山谷规则和汤仔的安全,怎么就成了“排外”?
争执引来了监督的李龙。李龙了解情况后,严厉地批评了光荣的越界行为,并要求他向蔡枫华和汤仔道歉。
邓光荣虽然不服,但在李龙的压力下,还是嘟囔着道了歉。但这件事造成的裂痕,却已经产生。
蔡枫华感到委屈和疲惫。邓光荣觉得被束缚、不被信任。新灵魂圈子则更坚定了“内外有别”的看法。
而这一切,都被隐藏在暗处的镜魔子体,忠实地记录、放大,并准备着下一步的挑拨。
屏障即将修复完成,内部的裂痕却开始显现。
星光山谷的夜晚(意念层面的),似乎比以往更加漫长,也更加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