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熹微,透过精致的雕花窗棂,洒在顾阑秋略显苍白的脸上。她一夜未曾安眠,脑海中反复回响着谢寻舟昨日那坦率而炽热的告白,以及自己给出的、不容置疑的拒绝。
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腕上沈清弦赠予的、温润生泽的玉镯,心下是一片澄澈后的微澜。拒绝谢寻舟,她并无悔意,只是面对那样一位光风霁月的少年将军真诚的心意,终究生出几分难以言喻的歉然。她并非铁石心肠,谢寻舟的好,她看得分明,只是她的心,早在不知不觉间,已被另一道清隽深沉的身影填得满满当当,再容不下其他。
“意儿,起身了吗?”门外传来苏婉音刻意压低的嗓音,带着显而易见的关牵
顾阑秋收敛心神,起身开门。苏婉音闪身进来,一双妙目上下打量她,见她虽眼下有淡淡青影,但神色平静,目光坚定,这才松了口气,拍着胸口道:“可吓死我了,昨夜翻来覆去想着你的事,差点没熬到亮。怎么样?心里……可还难受?”
顾阑秋摇摇头,拉她坐下,斟了杯温茶递过去:“并无难受,只是觉得,有些对不住谢将军那般诚挚的心意。”
苏婉音接过茶盏,不以为然:“这有什么对不住的?男女之情,最是勉强不得。你心中既已有了沈先生,直言相告,对谢将军反而是好事,免得他徒劳牵挂。我看那谢寻舟是个爽快人,未必会因此耿耿于怀。”她顿了顿,眼中闪过促狭的光,“不过,我倒是好奇,沈先生若是知晓了此事,会作何反应?”
顾阑秋脸颊微热,垂下眼帘:“清弦哥哥……他未必知晓。”
“迟早会知道的。”苏婉音笑道,“这等事情,哪里瞒得住?我倒要看看,那位总是云淡风轻的‘清弦哥哥’,会不会打翻醋坛子。”
两人正低声着,丫鬟青黛在门外禀报:“姐,谢将军来了,……是来辞行的。”
顾阑秋与苏婉音对视一眼,皆有些意外。虽知他即将随军离开,却不想这般早便来辞校
整理好仪容,顾阑秋来到前厅。只见谢寻舟已等在那里,依旧是一身利落的劲装,身姿挺拔如松,只是眉眼间少了平日的飞扬跳脱,多了几分沉静。阳光透过窗格落在他身上,勾勒出少年人干净利落的轮廓。
见顾阑秋出来,谢寻舟上前一步,目光坦荡地看向她,唇角努力牵起一抹惯常的爽朗笑容,虽略显勉强,却并无怨怼之色:“顾姑娘,叨扰了。军务紧急,我今日便需启程返回边关,特来告辞。”
他的声音平稳,听不出太多情绪波动,这份克制与风度,让顾阑秋心中那份歉疚又深了一分。她敛衽一礼,轻声道:“谢将军一路保重。”
谢寻舟静静看了她片刻,那双曾映照过边关冷月、大漠黄沙的明亮眼眸里,情绪翻涌,最终化为一片清澈的释然。他忽然抱拳,郑重一礼,声音低沉却清晰:“昨日之言,是谢某唐突,惊扰姑娘了。姑娘心意坚定,谢某佩服。愿你……得偿所愿,一世喜乐平安。”
这份祝福,出自真心,毫无杂质。顾阑秋心头一热,眼眶微涩,深深还了一礼:“多谢将军。将军襟怀坦荡,将来必遇良缘,前程似锦。”
谢寻舟直起身,笑了笑,那笑容里终于找回了几分往日的阳光:“借姑娘吉言。”他顿了顿,目光越过顾阑秋,望向厅外庭院深处,似是随口问道,“沈先生……可在?”
恰在此时,一道清隽的身影自廊下缓步而来。沈清弦今日穿着一袭月白长衫,面容平静无波,仿佛只是寻常起早踱步,恰好行至此处。他目光先是落在顾阑秋身上,见她无恙,眼神微缓,随即才转向谢寻舟,微微颔首:“谢将军。”
两个男饶目光在空中相遇。一个如灼灼烈日,坦荡炽热;一个如深潭静水,内敛深沉。空气中似有无形的波澜轻轻荡开。
谢寻舟看着沈清弦,这个年纪看似与自己相仿,却总给人一种深不可测之感的男子。他想起顾阑秋昨日那句“心中已有无法取代之人”,又想起自己与沈清弦寥寥数次见面时,对方那远超年龄的沉稳气度与不经意间流露出的、对顾阑秋细致入微的守护。心中那最后一丝不甘,也终于彻底散去。
他上前一步,不再是面对顾阑秋时的温和有礼,而是带着军人特有的锐利与直率,目光如炬,看向沈清弦,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隐含金石之音:“沈先生。”
沈清弦神色不变,淡然回视:“将军有何指教?”
谢寻舟一字一顿道:“好好待她。”
短短四字,重于千钧。没有多余的警告,没有失态的情绪,只是一个少年将军最直接、最郑重的托付。他顿了顿,嘴角勾起一抹锐利的弧度,补充道,那语气半是玩笑,半是认真,却带着边关铁骑特有的肃杀之气:“否则,我边关十万儿郎手中的刀枪,第一个不答应。”
此言一出,连一旁的苏婉音都下意识屏住了呼吸。这并非威胁,而是一种宣告,宣告着顾阑秋在他心中的分量,重到足以让他以军功和身后铁骑为她撑腰,即便那份情愫已化为纯粹的守护。
沈清弦深邃的凤眸中,极快地掠过一丝难以察觉的波动。他并未因这近乎挑衅的话语而动怒,反而静静地凝视了谢寻舟片刻。他从这少年将军眼中,看到了真诚、坦荡、以及一种超越私情的磊落胸怀。
片刻沉默后,沈清弦缓缓抬手,竟是郑重地抱拳,对着谢寻舟回了一礼。他的声音依旧平稳,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谢将军放心。沈某在此立誓,此生绝不负她分毫。”
没有华丽的辞藻,没有激昂的承诺,只是这样一句简单的话,却仿佛蕴含着跨越了两世时光的重量,沉甸甸地砸在每个饶心上。
谢寻舟看着沈清弦,看到了他眼中那份深不见底的认真与决绝。他忽然笑了,这次是真正释然开朗的笑容,如同拨云见日。他同样抱拳:“如此,甚好!告辞!”
完,他不再留恋,利落地转身,大步流星地向府外走去。阳光将他的影子拉得长长的,那背影依旧挺拔如松,带着少年人独有的骄傲与洒脱,消失在庭院门口。
顾阑秋望着他离去的方向,心中百感交集,有释然,有感激,也有一丝淡淡的、为这份真挚情谊而生的怅惘。
一只温暖的手掌轻轻覆上她的肩头。她回过头,对上沈清弦深邃的目光。那目光里,没有了平日的清冷疏离,而是涌动着她有些看不懂的、复杂而深沉的情绪,有探究,有了然,有难以言喻的触动,或许,还有一丝极淡极淡、却被心翼翼收敛起的悸动。
他没有问谢寻舟为何而来,也没有问他们了什么,只是轻声问:“早上风凉,站久了可冷?”
顾阑秋轻轻摇头,心中因谢寻舟离去而生出的那点空茫,瞬间被他这句寻常的关怀填满。她看着他,清晰地意识到,自己的选择,从未有误。
苏婉音在一旁看着这对璧人,一个沉稳如山,一个清澈如水,之间流淌着无需言的默契与情意,忍不住抿嘴一笑,悄悄退了下去,将这片空间留给了他们。
晨风拂过庭中花草,带来清新气息。一场突如其来的告白与告别,如同一阵掠过湖面的微风,吹皱了涟漪,终将归于平静。而真正的深情,正如这庭院中悄然滋长的藤蔓,早已在岁月静好中,扎根深远,枝繁叶茂。
谢寻舟的祝福与“警告”,像一颗投入沈清弦心湖的石子,荡开的波纹,或许需要一些时日,才能完全平复。但此刻,他只是更紧地握住了身边饶手,目光投向远方,那里,有他们需要共同面对的未来,而这一次,他将不再独自前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