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尚未散尽，训练场的青石地砖上凝结着细的露珠。
艾尔手握木剑，耐心地纠正翎的握姿。
少女的手几乎握不住剑柄，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但眼神却异常专注。
手腕要稳。艾尔的声音比平时柔和许多，或者想象你在握笔，不是握武器。
翎咬紧下唇，努力调整姿势。
她今穿了艾尔送的蓝色训练服，袖口绣着的夜莺——这是西部混血种裁缝的杰作，用的是人类城镇带来的棉布。
这样对吗？翎颤巍巍地挥出一剑，木剑在空中划出歪歪扭扭的弧线。
艾尔眼底闪过一丝笑意。
他走到翎身后，大手包裹住她的手，带着她完成标准的劈砍动作。
这个姿势让翎整个人被笼在他的阴影里，能闻到艾尔身上淡淡的雪松香——那是瑟尔特偏爱的熏香，如今也染在了黎明之剑的身上。
呼吸要配合动作。艾尔的气息拂过翎的耳廓，就像你预知未来时那样，让身体记住节奏。
翎的脸颊微微发烫。
曾经，她还会为预言能力恐惧不已，现在却能在艾尔的指导下尝试控制它。虽然最新的预言依然空白，但这种平凡的日常反而让她感到安心。
艾尔！马库斯的声音从场地边缘传来，领主召见！
艾尔松开手，指尖不经意掠过翎的发梢：继续练习，我回来检查。
翎抱着木剑点头，看着艾尔离去的背影融入晨光。银链在他颈间闪烁了一下，像是某种无言的告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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翎踮起脚尖，手指轻轻拂过温室玫瑰花瓣上的晨露。
她的动作心翼翼，仿佛那些晶莹的水珠是某种易碎的珍宝。怀里的熊玩偶歪着脑袋，纽扣眼睛反射着暖房顶棚透下的微光。
“艾尔大人这种花只在月夜开放。”她对着熊低声细语，“但我觉得它们白也很漂亮，你呢？”
温室的门轴发出细微的吱呀声。
翎猛地转身，将熊护在胸前，直到看清来饶轮廓才放松下来。
艾尔站在逆光处，他的手里提着一个巧的竹篮，篮口盖着素白麻布，隐约飘出甜腻的香气。
“又在和它话？”艾尔的嘴角有极淡的弧度。
翎把发烫的脸埋进熊绒毛里。
艾尔将竹篮放在石凳上。
掀开麻布的瞬间，翎的眼睛亮了起来：篮子里整齐排列着各种形状的糖霜饼干，有星星、月亮，还有几个歪歪扭扭的蝙蝠形状，糖浆画出的翅膀闪着光泽。
“厨房新来的点心师做的。”艾尔拿起一块蝙蝠饼干，糖霜簌簌落下，“是北境流行的款式。”
翎却注意到他指尖残留的面粉痕迹，以及手背上一道新鲜的烫伤。
她突然想起昨夜路过厨房时，瞥见那个在灶台前笨拙忙碌的黑色身影。
“谢谢您。”她接过饼干，咬下的瞬间糖壳碎裂，蜂蜜的暖香在舌尖化开，“很好吃。”
艾尔转头望向玫瑰丛，耳根微微发红。
晨光透过玻璃顶棚，为他苍白的侧脸镀上柔和的轮廓。
这一刻他不像令人闻风丧胆的黎明之剑，倒像个偷偷给妹妹带零食的普通兄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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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你把盐当成了糖？翎捂嘴轻笑，眼睛弯成月牙。
艾尔耳根微红，低头搅拌碗里的面糊。
厨房弥漫着烤饼的香气，老厨娘玛莎特意给他们腾出了角落的灶台，还偷偷塞给翎一罐野蜂蜜。
那是三百年前的事了。艾尔声辩解，我刚变成血族时，味觉还没完全适应。
翎踮脚去看面糊的稠度，发梢扫过艾尔的手背。
她最近长高了些，但还是够不到最高的调料架。艾尔不动声色地伸手取下肉桂粉，假装没看见少女气鼓鼓的表情。
然后呢？瑟尔特大人发现了吗？
他吃了整整三块。艾尔嘴角微扬，直到晚宴时喝下红酒，才今的甜点咸得发苦。
翎想象着那个画面，笑得前仰后合。
她喜欢听艾尔讲这些往事——不是血腥的战役或黑暗的惩罚，而是这些带着烟火气的琐碎记忆。
面糊入锅的滋啦声里，翎突然轻声问：艾尔大人怀念人类的味道吗？
木勺在碗边停顿了一瞬。
艾尔望向窗外，目光穿过城堡高墙，落向远方的群山：有时候会想起母亲做的蜂蜜蛋糕。
这是翎第一次听艾尔主动提起人类亲人。
她悄悄把更多蜂蜜搅进面糊，决定不告诉艾尔玛莎偷偷教她烤蛋糕的事——等生日那，要给艾尔一个惊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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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后的藏书室静得能听见尘埃漂浮的声音。
翎蜷在窗边的软榻上，膝盖上摊着一本比她脸还大的《星象图谱》。
羊皮纸页泛着陈旧的黄色，墨迹绘制的星座蜿蜒如远古的密码。
“这里流星雨之夜诞生的孩子能看透命运。”她指着某行字念出声，“可我是雪出生的呀……”
艾尔从书堆里抬起头。
他正在帮瑟尔特整理古籍，袖口挽到手肘，露出臂上结痂的伤痕。那些深奥的血族文字对他来依然艰涩，但已经能准确分辨出哪些文献与血晶术有关。
“预言能力与生辰无关。”他蘸了蘸墨水，继续抄录段落。
翎放下书，抱着膝盖看他：“艾尔大人最近有想知道的未来吗？”
笔尖微微一顿。
墨水滴在纸上，晕开一片乌云。
“为什么这么问？”
“因为您每次来找我，最后都会问这个。”翎的声音轻得像羽毛，“上次是东部边境的气，上上次是商队路线……”
艾尔放下羽毛笔。
阳光透过彩绘玻璃，在他脸上投下斑斓的光斑，让那双蓝眼睛显得格外通透。
“那么，”他轻声问，“最近有新的预言吗？”
翎闭上眼睛，指尖无意识地揪着熊玩偶的绒毛。很长一段时间里，只有书页翻动的细响和远处隐约传来的训练场呐喊。最终她摇了摇头，发丝扫过脸颊：
“只有一片雾……很浓很浓的灰雾，里面有很多人在哭。”
艾尔的表情没有变化，但翎注意到他的指尖在桌面轻轻敲击了三下——这是瑟尔特思考时的动作，不知何时被他学了过来。
“灰雾是好事。”他最终，“比血红色好。”
翎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她把熊玩偶抱进怀里，声音闷在绒毛里：如果永远失去预言能力，艾尔大人会赶我走吗？
这个问题让艾尔怔住。
他看向窗外，暮色中的夜影城正亮起星星点点的灯火。最亮的那盏属于瑟尔特的书房，像永不熄灭的北极星。
城堡或许不缺预言师。他最终轻声回答，但绝对缺一个会把糖当成盐的厨娘。
翎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
她偷偷用玩偶蹭掉眼角的湿意，假装被尘埃呛到咳嗽。艾尔配合地转身去关窗，假装没看见她泛红的鼻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