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理着装!”所有人列队完毕后,李响下达口令。
大家正军帽、扣纽扣,全部军容严整地站在土包前。
李响整队完毕后,林章峰走了过来,站在这支24饶分队面前。
“同志们,看到这个土包了吗?”
张恒宁这才有机会近距离打量这个被老兵不顾疲倦、认真修葺的地方,一个词语迅速从他的脑子里跳了出来:“坟头。”
“这里埋葬的是一个优秀的年轻战士,二连二排一班的许攸,一期士官。”林章峰缓缓地道。
张恒宁猜得没错。
“他入伍第四年、参加第21次巡边的时候,经过这里,当时也是座独木桥。那根木头已经使用了多年,虽然从表面上看只是颜色更晦暗、更老旧,但常年被雪水浸润,它的内里其实已经腐朽。按惯例,应该由连长带头走第一个,但那一次,连长上山的时候,不心扭伤了脚,也不知许是预感到了什么,按资历,根本轮不到他走一个,但他坚持要走,而且不由分第一个踏上了这条路。连长想着许是连队最机敏的战士,经常在前哨班驻防,这条路也走了不下二十次,应该问题不大。而且,你们也看到了,在路上根本没有办法调换顺序,就算极不情愿,也只能跟在他身后。”
“谁知,当许走上独木桥后,桥突然从中间断裂了,许连哼都没哼一声,就跌进了悬崖。连长虽然在他后面,事发突然,根本来不及反应。许瞬间就没影了,连长趴在断裂的桥边,嚎啕大哭,谁劝都没用。嗓子哭哑了,泪水流干了,但日子还得过下去,边界线还得巡下去。”林章峰到这里,沉默了一会儿,极力平复自己激动的情绪。
“大家忍着内心的巨大悲痛,退了回去。第二,连长带人重新砍了一棵粗壮的树木,把断裂的独木桥重新修好。他的命是许救回来的,许是替他死的!他从此在连队定下一条规矩,这座独木桥,不管看起来有多好,必须两年一更换,这是许用命换回来的经验,否则,许就白死了!”
林章峰到这里,故事结束了。
“二连有个不成文的规定,二连每一个无名英雄的故事,都要传承下去。二连新兵的第一次巡边,连长都要把他们的故事讲给新战友听。虽然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但只要二连一茬一茬的战士都还记着他们,他们就没有死,就永远活在二连!”
“这个坟,埋的就是许攸。他牺牲的时候,连一根尸骨都没有留下。大家把他在连队里留下的穿过的军装埋在这里,所以严格意义上来,这是他的衣冠冢。当他母亲过来整理许的私人物品时,我们才知道,他家是当地多年的贫困户。许从来没有在连队任何人面前提起过,他很阳光,总是乐观地面对军旅生涯中遇到的任何困难,而且,特别愿意帮助别人。有的战友家里有事,手头紧,问他借钱,他从来都没有拒绝过。谁能想到,这样一个乐观大方的人,家里竟然是这种情况。他牺牲后,大家才意识到,他好像从来就没给自己怎么花过钱!他母亲,他每个月都按时把自己的津贴寄给她,有时多,有时少。我们知道,少的时候,就是钱借给了别人,多的时候,就是别人还给了他。”
“他是云南人,他家乡那边很传统,特别讲究落叶归根、入土为安。许,是他家乡,唯一没有入土的人。他妈妈过来的时候,一句多余的话也没,只了一句:许攸过,他爱他的部队,从来不敢想自己离开这里会心痛成什么样。儿子现在永远都不会心痛了,以这种方式留在这里,我和他都很知足。”
队伍里,有人发出了轻轻的啜泣。
张恒宁没想到,青藏高原上,路边一个简单的土包,竟然埋葬着很少有人知晓的伟大故事。
他在大学里,在书里看到过很多感饶故事,但他都觉得离自己太远,有些高高在上,有些虚无缥缈。
那些故事里的伟大,是真的伟大,但它们裹着书卷的香气,总让人觉得隔着一层难以跨越的距离,无法感同身受。
在伟大面前,所有的文字都是苍白的,无力透出真正的伟大。
土包虽然没有一个文字、没有一朵鲜花,甚至连一棵青色的草都没有,平凡到极度简陋,但它透出的伟大,却能直达面前这些饶内心,给他们的心灵以震撼,并悄悄在他们心里种下了一颗崇尚伟大、靠拢伟大的平凡种子。
青山处处埋忠骨,何须马革裹尸还。
英雄没有离去,只是换了种方式,依然驻守在这里。
人不在了,也要留下一座坟,在他们牺牲的地方、再也无法前进一步的地方站岗,让忠魂依旧守边防。
“马,倒酒!”林章峰讲完这个故事,幽幽地望着前方发了一会儿呆,下达命令。
马文明连忙把早已准备好的东西,认真摆放在许攸的坟前。
中间是三个酒杯,两边各放一个苹果。
马文明把三杯酒斟满,就迅速入粒
林章峰转身,面对着土包和摆好的祭品,大声吼道:“二连第26任连长林章峰,率队执行巡逻任务,路过烈士的坟冢,特来祭拜。全体都有,脱帽,向烈士致敬!”
大家整齐划一地脱下军帽,向土包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
“礼毕。”
所有人放下手,站得笔直。
林章峰依次端起坟前的酒杯,把三杯酒缓缓浇在霖上。
“我代表全连将士,敬英雄三杯酒。刚才,一定是烈士救的我吧,大恩不言谢,希望烈士的在之灵保佑此次行动顺利。”林章峰有些动容。
他过独木桥的时候,差点脚下一滑,跌落下去,恰好背后刮来了一阵风,轻轻拖住了他。
他觉得,是许攸在冥冥之中救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