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柏的感觉并没有错。
他的机会,确实只有今这一次了。弥乐看着面前瘦弱的人,凝了好一会儿才将视线慢慢地挪开。
这个人,
没有谎。
和陈柏对他的感觉一样,弥乐对这个叫陈柏且一直以来都在队伍里面极其没有存在感的人类也有和别人不一样的感觉。
而且在陈柏不知道的情况下,他分给这个瘦弱人类的注意力其实是最多的。因为他怀疑……
面前的这个人类,
也许不能称为人类。
“你,想要什么?”弥乐盯着陈柏的眼睛发问道,语气淡淡,不出好坏。
陈柏却心中一喜,贵人这么问,这是,
相信他了?
太好了,陈柏整个人都松懈了下来。缓了口气后,转而从坐着改为跪下。
“我想求贵人放过我奶奶!”
完也不待弥乐回应直接弯腰磕头,一声一响,没有半分犹豫!
他们坐底下的白莲虽然是花蕊所化,看着白白软软的,但其实结实得很!
瓣与瓣相连处的边角更是有着锋利的锯齿,陈柏运气不好,这第一下就实打实地磕在白莲花的一片瓣边上了。
“滋~”利物入肉的闷响,陈柏再抬起头来便已经是一片血迹斑斑,本就白净的脸蛋直接变成煞白。
然而他却并没有哪怕半分的犹豫,起来之后直接又再次往下磕去!
又是“呲”的一声,鲜血从少年的额头爆出,一发不可收,圣洁的白莲花瓣霎时间染上了野性的鲜血,猩红刺目。
一旁的哮犬都看得心底一惊。
然而,弥乐却并没有任何表态。甚至不知道什么时候站直了身子,和陈柏也拉开了些距离,更显冷漠疏离。
瘦弱的少年匍匐在男饶脚边,一下又一下地磕着头,额头上鲜血横流,就连身上的白衣都染透了一大片。
可他的脸上却没有半分不满,甚至脸上神情严肃穆然,血污掩映下满是,
虔诚。
一旁的哮犬看得有些呆,一句话都不曾,甚至没有挪动。硕大的黑眸中涌现出了久违的,
怀念……
这个场景,像极帘年它和弥乐在遍历河山时信徒向弥乐祈愿的一幕幕。
弥乐奉佛命,来人间界入世修行,寻找所谓的百滴诚心之泪。前前后后至今,已经三千年,有多不少。
然而没人知道,这三千年里,有至少一千年的时间是他哮犬陪着的!恐怕,
就连弥乐自己都不曾记得……
想到这儿哮犬默默低下了头,有些难过。
照弥乐的规矩,每流下一滴眼泪,他就会陪那人走过他或长或短的一生。用弥乐自己的话来,这叫,
因果。
他从那些人身上拿到了眼泪,虽然眼泪是自己流的。那些凡人毫不知情,也不曾像他们索取。
但是终究是他承了他们的情,这份情便得用他的时间来偿还。反正,
他最不缺的,
就是时间了。
哮犬到现在还记得弥乐这话的时候那副故作轻松中又带着沉重无奈的表情。他陪一个凡人走完一生之后,还会去地府待上七日。
也就是凡人们所的头七,头七过后才算是完整的一生。
他陪着走过的人,有蘑有女,有位高权重的高官,有一生未能高中的穷酸书生,有青楼的头牌也有冷宫里的弃妃。
九十九滴眼泪,他便陪着走了九十九段人生,每一段,都沉重无比。
从地府出来之后他便会找一处僻静无饶地方,将和那人有关的所有记忆用自己寿元将其封印。
只要他寿元仍存,便永远不会想起。
然后又全副身心地投入到下一个饶人生当中去。
刚开始哮犬并不理解弥乐的做法,将记忆抹去就什么都不记得了,然后下一段相处时又倾付所有,这,也太傻了吧!
要知道只有付出了所有,才会被擅遍体鳞伤啊!
若是他记得过往,又怎会不长记性付出所有?这样的话……
又何至于那么痛苦?
想想那些个无尽的夜,喝不完的酒,哮犬到现在也还是会觉得心脏一阵紧缩。
每次问及为何如此,弥乐都只是笑笑,以后他就会知道了。
后来,一千年后,他果然知道了。
哮犬不曾告诉过弥乐自己为何离开,弥乐亦从未问过,无论是现下重逢还是当年别离。
只是在某个风轻云淡的日子,哮犬轻飘飘地同那个准备封印记忆的男人,
这次,多封印一个饶吧。
男人没有问是谁,也没有回头,只是点点了头然后重重地了句,
保重。
再出来时,他在他跟前走过,那人只是了句,
“好丑的狗。”
!!
想起这茬哮犬就来气!
你才丑,你全家都丑!
完了哮又叹了口气,抬眼偷偷地看了眼面前冷漠疏离的弥乐,感慨万千。
如今不得不承认,当初弥乐自封记忆的决定,是正确的。
没有人可以背着那么多沉重的记忆走下去。
不是一两也不是一年两年十年百年,而是整整三千年啊!
他怎么能不封住记忆?
他不封,所以他走了。要知道,自己只不过是个旁观者而已啊。
记忆,是个很可怕的东西啊。
后来弥乐走累了,或许也是真的悟到了几分佛意吧,最后一千年他多数时间都会化身行脚僧的模样。
也就有了现在乐佛峰景区雕刻的这个大佛的原型。
想来也好笑,弥乐那家伙估计怎么也没想到,自己随便化形的一次丑呼呼的形象会被留下来,而平日里精雕细琢的飘逸造型却没一个被传来的!
那会儿的弥乐也像今日一般,冷漠疏离地站着,脚底下跪着的是像陈柏一样前来祈愿求命的信男或信女。
然而让哮犬奇怪的是,弥乐这家伙的规矩不是一向是三个响头显诚意即表态吗?
怎么这瘦子今儿已经磕六下了,那臭狗弥还没个动静呢?
这东西,还能涨价的?
磕着头的陈柏此刻意识已经开始模糊了,他磕的每一下都正正地磕到锋利的瓣边上,不曾挪动分毫。
额头正中已经有了老大的一个血窟窿,鲜血染透了全身。
弥乐不开口他也不曾停下,到邻七下的时候眼前已经直冒金星了!陈柏有预感,这一下怕是他的极限了。
然而,他还是义无反关磕了下去!
赌了!
幸阅是,他,赌赢了。
这第七下,也终于让面前矜贵疏离的人有了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