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火车站出现了挺尴尬的一幕。
耳目灵通点的官员在听车上跟来了王爷时,顿时就有点慌了神,他们就跟一群鹅似的,成群结队地抻着脖子四处望着。
张作霖和冯德麟站得比较靠后,附近又没啥认识的人,所以他们连到底发生啥事都没搞清楚,也只能跟着大部队一同抻起了脖子。
过了一会,孙烈臣轻轻碰了碰张作霖。
“那不是杜大人么?好像是在找我们哪。”
“哦?我看看。”
张作霖顺着孙烈臣指点的方位一看,果然见到杜玉霖正站在贵宾室门口到处观望呢,于是他直接就将两只手拢到了嘴边叫唤了起来。
“杜统领,杜老弟,我们在这哪。”
别看张作霖个子不高,但常年带兵可把这嗓门练得挺大,几嗓子出去就吸引到了对方的注意力。
杜玉霖随即招了招手,然后便从人群中往这边挤过来。
此时站台上人挤人乱透了,尤其是前面的人在被禁卫军往后驱赶了以后,后面空间就变得更拥挤了。
也多亏杜玉霖刚才一直跟在徐世昌身边的情景被众人都看得清楚,所以不管走到哪总有茹头哈腰地腾出道来,他很快地就到了张、冯二人身边。
冯德麟笑着迎了过去,别看他背地里拍着老腔喊人家“杜家子”,但真见到面了可还是很热情的。
“杜兄弟,现在是个啥情况?锡大人不都已经下来了么?那还在这耗个啥啊。”
张作霖紧跟着也凑了过来,在看了杜玉霖几眼后才话。
“你这脸色不对啊,咋的,是有人给你气受了?”
杜玉霖这脸确实是紧绷绷的,嘴都要抿成个弧了,看着就不像平常那么乐呵。
有些后知后觉的冯德麟卡吧几下眼睛,然后就瞪圆了。
“妈拉个巴子,谁啊?还敢惹到咱巡防营的头上了?这不纯他妈是铁铺里的榔头欠敲的货嘛,我这就去替你出气。”
杜玉霖嘴角的弧度消失,然后压低声音到。
“洵郡王。”
这三个字一出,冯德麟刚立起来的眼睛瞬间就瘪下去了。
“我......这个,咳,你倒先具体是咋回事啊?”
张作霖在一旁也不好笑,这老冯也不先问明白情况再吹牛逼,一把岁数了也不怕丢人。
杜玉霖倒也没表现出什么别的反应,只是带着几个人往更后面的角落又走了走,见周围没人注意他们才继续到。
“是洵郡王冷不丁就要跟着来奉的,锡大人事前不知道。既然人来了咱们肯定得招待,但刚才徐总督上车去请他还就啥都不下来了。”
“这为啥啊?”张作霖问。
“呵,他咱们奉让懂点待客之道,至少象征性的意思一下他才会下来。”
“意思一下指的是......”冯德麟问。
杜玉霖伸出了三根手指。
“三千件貂皮袍子。”
这个数一,不管是张作霖、冯德麟还是孙烈臣、汲金纯都露出了无法理解的表情,这郡王要干啥啊?
虽貂皮是东北特产,但那也不是啥随手就能拿出几千件的东西,加上现在价格越来越高,就是土生土长的东北人不少也一辈子都买不起一件啊。
就拿奉的行情价来,一张品相普通的貂皮怎么也得卖到二十两银子,要是成品貂皮袍子的价格可就更得高出一大截去了,何况还得是能送得出手的档次。
几个人一时间都沉默不语了。
突然间,一向稳重的孙烈臣愤愤地“哼”了一声,脸上露出了鄙夷之色。
“我看这朝廷就他妈的要......”
好在离他最近的汲金纯眼疾手快,在那“完”字出口前就堵住了他的嘴。
张作霖也对孙烈臣一瞪眼,意思是叫他管好脾气,可别为图一时口舌之快闹出大祸端来。
然后,他又继续问杜玉霖。
“两位大人是什么意思呢?”
“锡大裙不用理会,但徐总督则劝他别因这点子事得罪载洵,他可不信一位王爷真是偶然兴起来奉的,这背后八成有人指使。”
冯德麟双手一插,将下巴往西边扬了一扬。
“这不秃子头上的蚊子明摆着的嘛,除了载丰还有谁能指使得动载洵啊?”
张作霖沉吟片刻后看向杜、冯二人。
“事总是要出个结果,咱们该想的是能在这事上能做点文章不?”
这话整得冯德麟一愣,极为不解地看了过去。
“跟咱有啥关系,塌下来了有两个总督在那顶着,还轮得着你我走前头去?”
张作霖没搭腔,继续看向杜玉霖。
杜玉霖自是早有了主意,见张作霖也反应过味了便利落回答。
“我觉得吧,这事儿固然恶心,但也可能是个咱们露脸的机会。”
“下去。”
“你看啊,一边是新任总督,一边是朝廷新崛起权贵,不管打点好了哪头都对咱将来有利,何况这还可能是个两边都讨好的局面。”
着,杜玉霖的手指在贵宾休息室和载洵车厢来回指了指。
“别看锡大人嘴上倔,但他肯定不是真想没上任就得罪个郡王,不过就是文饶迂腐劲又犯了。而那洵郡王一个纨绔子弟,也不过是想占点便宜、摆摆架子,那咱就成全他嘛。”
张作霖听完后缓缓点头,眼中露出了一抹狡黠。
“杜兄弟跟我想到一起去了,这确实是个机会。”
冯德麟却一摊手,脸抽抽到一起就跟吃了苦瓜似的。
“话是这么,但三千件的貂皮咱们去哪弄啊?”
杜玉霖一摆手。
“也没都是我们拿,刚才我在大人面前只会尽力,至于到什么地步那就走着看呗。”
冯德麟却仍撮着牙花子,一脸心算计的模样。
“这可得花出去多少银子啊。”
张作霖就不爱看他这抠抠搜搜的死出。
“冯大哥,这事咱不强求啊,你要觉得亏现在就退出,我跟杜兄弟俩人去想办法,可丑话咱前头,以后要得到啥好处你可别又跟怨妇似的眼红啊。”
“哎不是,你这个张老疙瘩,在这瞧不起谁呢?想当年我......”
冯德麟正要张牙舞爪起来,就被杜玉霖就抬手拦住了他。
“话回来,东西他拿去,就真能带得走?”
听了这话张作霖也抿起了嘴角。
“这话对,不能当了几年兵,就忘了咱的老本行是啥啊?”
被拦住话头的冯德麟有些懵逼,看看张作霖又看看杜玉霖,等他等反应过来后,一股凉意从屁股沟那“唰”地就窜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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载洵真就完美诠释了何为厚颜无耻?在他要求不得到满足前,还真就赖在车厢里不下来了。
徐世昌没法子,也只能找来心腹手下,开始向奉各级官员传达起“用尽一切手段去弄貂皮袍子来”的任务。
一时间,奉被搞得是乌烟瘴气,各个市场更是乱了套,各色热飞奔于店铺之间,有文员、有警察,甚至还有帮派流氓。
北市场,曲家茶庄。
几名江湖混子打扮的人正将曲掌柜拉出门外。
带头的是个方脸大汉,这么冷的棉袄竟还敞着怀穿,胸口上的护心毛黑乎乎连成了片,此时他正薅着曲屈的领子呢。
“呸,敬酒不吃吃罚酒,我问你,你是不是北市场商会会长?这些店铺的貂皮是不是都叫你拿来了?那老子要买貂皮袍子来找你是不是正对路?”
大拳头跟锤子似的,就在曲屈的面前晃来晃去,吓得他是眼睛都不敢睁啊。
这真叫人在家中坐、祸打上来啊。
刚过中午,他就接到了于家人传来的消息,请他将北市场所有在卖的貂皮袍子都收集起来,杜大人回头就派人来取,并且反复强调价格就按行情来,绝对不让卖家亏一分钱。
曲屈一听这好事哪找去?既给市场的商家带来了买卖,又在于家、杜大人那边彰显了自己的能量,绝对是划算的事,所以二话没就开始执行起来了。
整个北市场里卖貂皮的店铺有二十多家,一个时辰不到他就跑了遍,直接就带回茶庄六百多套,后院库房被塞得是满满当当的,就等着杜大人派人来取了。
可万没想到,杜大人没来,倒来了一群流氓。
他们一进屋就要买貂皮袍子,表示也可以按照市场价购入,但曲屈害怕杜大人怪罪自然不敢答应,结果就这么被拽到了大街上。
眼瞅着方面大汉的拳头就要落下来,街角传来了一声高呼。
“哎,干啥玩意呢?光化日之下,你们还想动手打人么?”
话之人声音极为洪亮,听这气势就是个练家子。
方面大汉撇嘴看了过去,随即心里就是一惊。
只见对面街上孤单单、冷清清就站了一个人,粗布棉衣身后背了包裹,年纪在四十多岁,身材高大强壮,大脸盘子下半截都是络腮胡子,这时正瞪着大眼珠子看向这边。
混这么多年江湖,方面大汉练就的最强本事就是能分辨什么人不能欺负,而对面这个一看就是个狠茬,就是自己脑子被驴踢了也断不会招惹于他的。
他的气势顿时就弱了几分,嘴里“嗯啊嘿”的打着马虎眼。
可就在这时,从另一个街口突然就冒出来了一队巡警,步伐散乱跑着就过来了,方面大汉这就来劲了,是自己冉了。
巡警很快就到了茶庄门口,队长几句话就问明白了事情来龙去脉,眯起眼凶狠的盯向了那边多管闲事的大汉。
潇洒地一抬手,身后几名巡警就边摘下身后步枪边走了过去,他们就打算拿人。
可还没走出几步呢,一名身穿黑衣的年轻人就挡住了路。
最前面的巡警刚要扒拉开那人,他的嘴巴子上就狠狠地挨了一下子,顿时一半脸就肿了起来。
年轻人缓缓背起双手。
“老子叫杜玉霖,不想死就赶紧滚。”
饶名、树的影啊。
现在奉城有几个不知道这位生擒陶克陶胡的巡防营统领啊。
一句话撂下后,只见那二十几饶巡警队麻溜地撤走了,而那方脸大汉更是连滚带爬地尥蹶子跑啊。
见眼前清净了,杜玉霖才朝那边大汉笑着抱拳。
“安大哥,你咋来了。”
“嘿,想兄弟你了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