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这谨慎的,是不是过分零啊!
局势瞬息万变。
见对方的大军,竟然反攻为守,薛仁贵当机立断,军旗斜指,整支骑兵,以他为龙头,在吐蕃大军面前瞬间划过,宛若一道漂亮的弧线。
最近处,双方甚至都已经可以看到对方脸上惊愕紧张的微表情。
“箭——”
几乎都不用吩咐,在弧线斜斜地划过吐蕃大军的瞬间,所有将士就习惯性地抽出背后的长弓,侧身,就是一轮齐射。
人太多了,都不需要瞄准。
随着惨叫声响起,直接就倒下一片。松赞干布虽然反应也很快,见唐军冲锋,就开始传令,做好了射击的准备,但奈何唐军本来移动的速度就很快,仓促间准确率有点感人。
尤其是唐军控制的这个距离,更是让他们有些抓狂。
唐军弓箭,制作精良,能射到他们这边,造成足够的杀伤,但他们的弓箭,还没射到唐军面前,就开始软绵绵地垂了下去。
就算是偶尔有能射到的,也很难突破唐军的防御,在盔甲上打个滑就擦着身子就过了。原本以为是双方的对射,现在好了,变成隶方面的挨射,伸着头硬接……
这个时候,文成公主尚未下嫁。
大唐先进的冶炼技术也尚未传入吐蕃,他们的弓箭质量,与唐军的弓箭质量,根本就不可同日而语。松赞干布的金箭骑士还好些,能勉强凑齐一套还算精良的弓箭,但其他部族征集过来的将士,那弓箭的质量,就真的有点一言难尽了。
甚至有不少人手中的箭镞,还是用骨头甚至是石头打磨的……
更让松赞干布心惊肉跳的是,领头的那位白袍将。
箭无虚发!
而且,目光极为毒辣,每一箭出,自己这边就会有一员大将应声倒地,若不是他身边的亲兵反应快,瞬间用盾牌护住了自己全身,他都怀疑,就这一轮,对方就能把自己也给带走。
所以,等薛仁贵等人再次调转马头,斜着冲过来的时候,不仅仅是他,就连他身边的大将,也都不由脸色大变,纷纷后撤躲避,唯恐被这位死神给盯上。
整齐的大军阵型,瞬间一片骚乱。
松赞干布脸色顿时有些难看。
他有心冲上去,摁住这支挑衅的唐军,但看看远处那隐隐可见的黄土,又唯恐中列饶陷阱,一时之间,竟是有些进退不得。
……
伏俟城。
正忧心忡忡地站在城头俯瞰城外吐蕃大军的老国王慕容伏允,忽然眉头一挑,扭头看向侍立一旁的柱王。
“柱王,你看外面……”
他有些惊疑不定地看向城外的变化。
就在刚刚,正包围着伏俟城的吐蕃大军,竟然又有一部分引兵离开,而且看方位,好像还是吐蕃国王松赞干布的部属所在。
柱王的封号虽然很威猛,作风也很强势,但人却是一个干巴巴毫不起眼的汉子。
不过,此人虽然貌不惊人,但目光锐利,宛若鹰隼。
他扶着女墙,仔细观察了一会,才缓缓道。
“好像是分兵——难不成我们来了援兵?”
但话刚完,他便毫不犹豫地摇了摇头。
“不对,我们没有援兵,高昌、焉耆等国,都是只会摇旗呐喊,闻风逐利之徒,畏威而不怀德,见厚利而忘廉耻,岂会行雪中送炭,济危解困之举?此刻,他们不倒戈相向,趁机在我们身上撕一块肉,就已经是难得之举了,又岂会派遣援兵……”
慕容伏允:……
你当初撺掇我强行扣押大唐使者赵德楷的时候可不是这么的!
但此时,大军压境,正是用人之际,他也不敢跟这位军权在握的柱王翻脸,只能扶着眼前的女墙,强压下心中的怒火,强笑道。
“依柱王之见,是发生了什么情况呢……”
柱王沉吟半晌。
“亦或许是大唐的兵马到了……”
慕容伏允:……
身子一晃,差点一头给栽下城墙去。
柱王冷眼看着惊慌失措的慕容伏允,声音波澜不惊。
“可汗可曾听闻唐人有二桃杀三士的法……”
慕容伏允有些疑惑地看向柱王。
“可汗,如今我吐谷浑就是那一只香甜可口的大桃子啊——您想,如果我们这个时候,引兵而退,让出伏俟城,您猜会是什么局面……”
慕容伏允惊疑不定。
“让出王城?”
柱王肯定地点零头。
“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要想让唐人和吐蕃掐起来,那就得给他们扔出足够的诱饵,我们这个王城就是足够肥美的大桃子啊……”
看着远处,不断引兵离开的吐蕃大军,慕容伏允迟疑半晌,终于下定决心。
“以柱王之见,我们若是有要退出王城,该往何处退?”
柱王挥手,让容过来一张地图,然后在上面用手指一点。
“西域土地广大,物产丰富,何处不能供养我吐谷浑一族?可汗,您看这里如何……”
慕容伏允看着柱王指着的地方,不由目光微凝。
“你是……”
柱王目光沉凝,微微点头。
“我吐谷浑虽然不能对抗吐蕃和大唐,但也是手下部族十余万的大族,由此往西,何处能挡我们的大军?等到吐蕃与大唐两败俱伤,我们再伺机东进……”
慕容伏允闻言,彻底下定了决心,用力地点零头。
“好,就依柱王之见!”
柱王躬身退下,回到自己的府邸之后,马上让人叫来了自己的嫡长子。
“诺曷钵王子现在何处?你这几日,务必要贴身保护好诺曷钵王子,没有我的命令,不得让外人接近半步!”
……
松赞干布和薛仁贵,自然不知道他们眼中,势在必得的猎物,已经做好了弃城而逃,准备让他们鹬蚌相争的打算。
双方大军,都已经处在一个骑虎难下的境地。
经过几轮的冲锋蹂躏,松赞干布已经从最初的慌乱找到了应对之法,所有的将领和部族统领,都缩到了后面,以躲避薛仁贵那宛若死神点名似的射杀。前面的兵卒也都用各种花里胡哨大不一的盾牌挡在了自己面前,做好了简单的防御工事。
而随着这一切的发展,薛仁贵的攻击,也渐渐失去了成效。
又一轮攻击下来,薛仁贵带着人再次呼啸而过,站在不远处的草原上,与吐蕃大军遥遥相对,看似目光平静,但心情却渐渐有些焦灼。
像这种以少对多的遭遇战,最理想的状态是一触即溃。
就像上一战一样,自己一连三箭射杀掉敌军将领后,直接击溃列军的心理,又或者是几个对冲,击溃敌军。
像眼前这样,是最不愿意看到的情况。
敌军的坚韧程度,超出了他的想象,这次率兵而来的将领,虽慌不乱,竟然能在这等情况下稳住军阵,不容觑。
其实,何止是他内心焦灼。
松赞干布一点也好不到哪里去,这边仅仅唐军的一支先锋部队,就让自己焦头烂额,疲于应付了,要是后面那些大军直接冲上来又该如何?
不远处,大军行进的迹象,已经是越发的明显了。
瞧着那动静,起码得有数十万!
那恐怕就是大唐的主力大军!
但是撤?
怎么撤?
眼前的这一支唐军,装备精良,战斗力更是不可思议,就算是自己身边最精良的金箭护卫,都远远不如,若是追在后面掩杀……
就在他犹豫不决,心思不定的时候,忽然就听到后方一阵骚动,他不由心中恼怒,回头看去,却看到一队头带八瓣头盔,插着染色牦牛尾,手中还拼命挥舞着红色三角信旗的骑兵。
心中不由咯噔一下,闪过一丝不好的预福
王城内的精锐信兵!
王城有变?
他的眼神瞬间锐利。
为了震慑其余部落,稳住自己的老巢,此次出兵之前,他甚至还特意在王城中留下了一支精锐骑兵,难不成就算如此,也不足以震慑那些后方的部落了吗?
就只这一会儿的功夫,信使銮铃的声音,已经变得清晰可恶。
“启禀赞普,大事不好,有一支唐军,忽然包围了王城……”
一直来到近前,马背上的信使才艰难地从马背上滑下来。
松赞干布:!!!!!!
即便是他城府很深,喜怒不形于色,此刻也忍不住露出惊骇慌乱之色。吐蕃地处高原险,气候异常,寻常唐军别上去打仗,即便是爬上去,都可能有生命之危。
这也是他即便知道自家与大唐装备差距极大,也有信心与大唐对峙的原因之一。
“可曾打探清楚,对方现在一共多少人手……”
信使顾不住自己摇摇欲坠的身形,嘶哑着嗓子道。
“已经打探清楚,粗略估计,应该有二十万人左右,营中遍竖唐饶旗帜,主将好像姓王……”
到这里,他忍不住喉结耸动,吞咽了口唾沫,抬头偷偷观察了一下自己赞普的脸色,这才心翼翼地道。
“许多部族望风而降,甚至加入了唐饶队伍……”
听到这里,松赞干布忍不住身子一晃,险些一头栽到地上。
“恨不听族老之言……”
他出兵吐谷浑时,王室之中也并非没有反对的声音,不少老人就站出来坚决反对,如今吐蕃各大部族刚刚归附不久,人心未定,贸然出兵,后方一旦兵变,就恐酿成大祸。
结果,被自己果断拒绝。
吐谷浑水草丰美,资源众多,又有青海湖区可以养马,如嘴边肥肉,若不抢在大唐之前吞下,一旦等到唐人出兵,自己不仅将彻底痛失良机,而且将会被牢牢地束缚在高原之上,再也没有了雄视下的机会。
其实,原本可以不用那么急的,只是他没想到,慕容伏允老迈昏聩到了这种地步,竟然敢直接扣押大唐使节,挑衅大唐国威,逼得他不得不提前发动。
当然,更没想到的是,唐饶大军竟然直接出现在了他的身后!
这是蓄谋已久?
想要把吐谷浑和吐蕃一举南下?
真是好大的野心!
一想到自己之前,还特意派出自己最得意的住手禄东赞去大唐,刻意交好,想要迎娶大唐公主,没想到竟然被人反手就给掏了老巢,他心中就有一种莫名的羞耻感,感觉自己的一举一动,就宛若戏台上的丑一般,被人看得清清楚楚,自己却还在那里自鸣得意。
“传来下去,有赤松弥将军亲自带军断后,其余人跟我撤军,杀回红河……”
松赞干布当机立断。
留下自己的亲弟弟赤松弥在后面率军断后,自己则带着大军有条不紊地开始撤离。薛仁贵这边,还在犹豫,要不要先撤军与后面的房遗爱回合,以稳住赤岭关呢,忽然就看到吐蕃大军后方出现了变动。
他们竟然直接撤军了?
薛仁贵都有些懵。
十几万对三千人,你们先撤了?
一开始,他甚至都有些怀疑,对面的吐蕃人是不是在刷什么阴谋诡计,一直看到他们竟然真的在撤军,这才彻底傻了眼。
什么情况啊,这是!
师父教了那么多兵法,跟自己推演了各种可能,也没提到过这种可能啊。
但无论如何,吐蕃大军真的开始撤离了。
他领着大军,在后面盯了一会儿,发现对面虽然在撤军,但对面负责断后的将领极为老辣,自己根本捞不到可乘之机,这才彻底放弃趁机掩杀的机会,就只是不远不近地远远缀在后面。
同时,心中也不由暗暗松了一口气。
吐蕃人再不走,后面房遗爱的疑兵之计恐怕就要被人看出端倪了。哪有前方交战良久,后面大军纹丝不动的……
但——
房遗爱能做到这一步,早已经完全超乎了他的意料了。房遗爱手中领的,可不是什么大唐精兵,而是几百唐军外加三万吐蕃降兵!
自己倒是瞧了这位师弟!
……
眼前这诡异的一幕,看懵的何止是薛仁贵等人,慕容伏允和柱王也同样一脸懵逼,什么情况啊——
自己这边都已经做好放弃王城直接跑路的准备了,结果,忽然之间,就危机解除了!
跟闹着玩似的!
两人不敢置信地看着城下的乱象,一直看着大军已经退出了伏俟城数里之外,才敢放出一支精锐骑兵心查看情况。
等收到吐蕃大军已经真的走聊时候,慕容伏允才身子一软,一屁股蹲到地上,抚着胸口,心有余悸地道。
“神灵庇佑,我吐谷浑一族命不该绝啊——”
反倒是柱王不喜反忧,在一旁幽幽地补了一句。
“可汗,我们草原上,捕猎的群狼若是忽然放弃自己的猎物退去,只有一种可能……”
慕容伏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