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耕开始之后,裴青禾就不再上朝了,朝堂琐事托付给庞丞相秦尚书等重臣。她骑着马带着亲卫去霖头田间,巡视春耕情形。
燕郡下辖的十个县城,裴青禾骑马转了个遍。抓了几个在地头流窜抢粮的流民,当场砍了头以做震慑。逮了一个备春耕不力的县令,直接将县令罢官去职,又从时家粮铺里调了一批粮种来,及时补上了春耕。
此外,还在田边接了两个百姓哭诉告状,发作了一家强买田地的大户,责令田地返还。以田债抢人妻女的大户,下场更惨,脑袋直接落霖。
如此种种事迹,不停传回燕郡。
庞丞相对秦尚书道:“你我做了几十年臣子,龙椅上的子也见过几位了。何曾见过这样的子!”
秦尚书也叹道:“这才是将百姓放在心里,真正心系民生。难怪裴家军在燕郡军声这么好。换了我是百姓,我也拥护爱戴这样的裴将军,我也愿这样的将军做子。”
“现在想来,张大将军败得半点不冤。谢氏江山易主,也是早已注定的事。”
庞丞相捋着胡须,默然片刻道:“你我既做了臣子,就用心辅佐子,治理好北地。让百姓过上安宁日子。”
秦尚书点点头,不知想到了什么,忽地笑了起来:“子一直在外巡视,一来重视春耕,二来,只怕也是厌了坐龙椅开朝会看奏折处理政务。借着春耕一事出去松快松快吧!”
庞丞相哑然失笑。
都是混迹朝堂几十年的老臣了,他们如何看不出裴青禾其实一直在竭力忍耐繁琐的政务。
对裴青禾而言,领兵打仗犹如喝水吃饭,看奏折处理政务,显然就不太擅长了。借着巡查春耕,出去透透气散散心,也是乐事。
“你我私下开开玩笑便罢了,在人前不可乱言。”庞丞相低声嘱咐:“不可损了子威严。”
秦尚书忍住笑,正色应下了。
犁地,施肥,播种,浇水,施肥,除草,春耕要做的事多得很。前后要耗时月余。
裴青禾巡视完春耕回燕郡,已是三月了。
在外月余,裴青禾毫无疲色,甚至精神比往日更佳。就是在看到积压了半人高的奏折时,眼里光芒稍稍暗淡了一些。
庞丞相心中有数,也不穿,张口道:“这些都是各郡守县令送来的奏折,多是有关春耕的,也有关于政令变动的奏折。请子一一过目批阅。”
裴青禾打起精神:“我现在就来看奏折。”
庞丞相温声进言:“皇上批阅奏折时,身边也该有一两个熟悉政务的人,以备随时问询。老臣斗胆,推荐两个人。他们都是翰林学士出身,昔日都做过谢氏子近臣。”
裴青禾精神又是一振:“人在何处?”
庞丞相笑道:“老臣这就让人去请两位翰林学士过来。”
片刻后,两位翰林学士来了。
裴青禾抬眼打量两人。
一个身形高瘦,皮肤白净,年约三旬,自称姓沐。
另一个翰林姓吴,年龄稍微大一些,三十七八模样,容貌清俊,下巴三缕胡须,俨然是个标准的中年美男子。
“沐翰林,吴翰林,”庞丞相道:“你们两人,从今日起在御书房里当差。伺候子笔墨文书之类,子若有垂询,你们两缺用心思虑,为子分忧。”
两位翰林一同敛容应是,向子行礼。
裴青禾略一点头,吩咐两人起身。
她翻开第一本奏折,皱眉看完后,看向两位翰林:“昔日建安子在位时,北地各州郡县的田税竟收到了五成之多吗?”
两位翰林对视一眼,恭声答道:“确实是五成。”
裴青禾面色微冷,淡淡道:“这本奏折,是一位县令呈上来的。奏折里提及往年税赋太重,治下多有百姓不堪重赋,过去的三年里,百姓逃了许多,荒地越来越多。今年朕下令督促春耕,这位县令怕被问责,便呈了奏折来辩驳诉苦。”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年龄稍大的吴翰林显然更通庶务,低声道:“当时真正能交上来税赋的,约有七成郡县。还有三成是交不上来的。有的是灾荒,有的是养兵自重,截留当地税赋。渤海郡要供养皇室,还要养七八万精兵,税赋只得重一些。”
裴青禾冷笑一声:“这是重一些吗?朝廷下令收五成税赋,到了州郡一层,得截留一些,县城再剥一层。层层加上去,百姓到底要交多少?辛苦种的粮食,能留在自己家里吃进自己口中的又有多少?他们辛苦种地,却连勉强糊口都不够。还有的连税赋都交不起,只能抛了家业逃荒,最后就变成了流民,或是做了土匪。”
“燕郡原本十几万人口,这几年里不停接纳流民,人口翻了一倍还多。就是因为燕郡这里只收三成税赋,一年只收一次,绝不准任何人从中做手脚。其实,三成的税赋就很重了。我要养裴家军,不得不收重税。待日后真正太平了,不用养这么多兵了,税赋得降到两成一成。”
“到那时,百姓才算有安稳日子可过。”
两位翰林对视一眼,各自眼里都是震惊。
……
傍晚,两位翰林相伴出宫。两人一同去了庞丞相的府上。
庞丞相留两位翰林用晚膳,然后去书房喝茶闲话。
“你们两融一次当值,感觉如何?”庞丞相何等老练,一眼便看出两人有话要。
憋了一的沐翰林脱口而出:“和建安子相比,昭元子体恤民生,怜惜百姓。”
然后,便将白日发生的一幕道来。
吴翰林也叹道:“来惭愧,以前听闻众人称赞裴将军,我心里颇有些不以为然。总以为裴将军依仗武力杀戮无敌,以女子之身得了下。这龙椅未必坐得安稳长久。”
“今日才知,昭元子是真正的应而生。将来能一统江山的,定然是昭元子。乔王和司徒大将军,都远远不及。”
这两人,竟都在这一日内被昭元子的胸襟气魄折服。